第一章

  我,決定結婚了。


  因為我成了一個讓人津津樂道的黃金剩鬥士。


  “韓劇是什麽?韓劇就是毒瘤。”


  沒錯,就是同對麵這個對韓劇深惡痛絕的男人。


  “為什麽現在這麽多女人嫁不出去?全是讓韓劇給禍害的。我同你講,那些編劇都是腦子有病。才會寫出有錢有顏多才多藝的男人隻惦記灰姑娘的戲碼。嘖嘖,他瞎呀。”


  這個男人叫陳正。


  今年三月份,老舅因病去市立中心醫院小住了半個月。陳正的姑姑比老舅早去七天,是隔壁707室的患者。他姑姑住了大約十天,707室新入住一位據他姑姑說極不講衛生的病患,又是據他姑姑說,她身懷輕微潔癖,與那位新患者一見就掐架,一掐,血壓就同坐了雲霄飛車般,蹭的一下,從腳丫子直接衝上大腦皮。


  據舅媽說,差點進了急症室。


  如今醫患糾紛宛若一點即炸的禮花,醫院自是怕得不行,連夜將他姑姑從707室轉到了708室,就這麽巧合的與老舅做了病友。


  我家老舅,其實也是一位邋遢人士,幸運的是,他娶了個出手比五星級家政阿姨還利索的老婆。


  陳正的姑姑先將舅媽中意了,這才將陳正介紹給了我。


  昨天晚上八點黃金檔,我媽接到舅媽這通相親指令的電話時,比守了十個八點黃金檔還要激動。我提心吊膽的跟過去,生怕我媽的低血壓就這麽衝出高血壓。


  後來,我細細一想,一切其實很合情理。


  陳正比我年長六歲,哦,對了,忘了介紹,本人今年三十五,陳正嘛,自然是一位奔四奔得很成功的人士。我媽如此激動,當然不是因為對方歲數大,她吖,就是純激動。激動我這個年紀,還能尋到一位有房有車有高薪職業,且還是未婚的男青年。


  大約是從三十歲開始,親朋好友介紹的對象宛若生完孩子的女人,徹底走了樣。不是離異就是死老婆,再沒見過未婚男青年這麽令人激動的名詞。


  無怪我媽給我下達死命令,不挑了,橫豎就是他。


  雖然這個叫陳正的男人,真心令我感到沉重。然媽命不可違,我不得在嘴角旋出一朵半開的花,和藹可親的望著對麵這張貨真價實的奔四臉,違心附和。


  他白皙的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黑框眼鏡,一口大黃牙瘮得我心裏慌了一匹。


  “這就是我為什麽放著那些青春貌美的年輕小姑娘不選,偏偏選你這種上了歲數的成熟剩女。因為你們已經被現實打磨得不追韓劇,不追星,言簡意賅,不會亂花錢。”


  我咬得後槽牙咯吱咯吱響,方將這股火氣壓了下去。


  這就是我身處的世道,一個對男人寬容對女人苛刻的世道。明明都是大齡剩人,可我就隻能灰頭土臉的忍受著他的洋洋得意。


  “小姑娘矯情,天天要哄,不如你們這些缺乏激情的女人懂得勤儉持家。”


  陳正這副嘴臉已將我的底線挑戰到隨時可奔潰的境界。我開始放空思想,回想我是怎麽活成今天這個地步。


  說句心裏話,這個地步雖則尷尬,可我真心不覺得結婚有什麽好,不結婚有什麽不好。人活一輩子多不容易,結不結婚不應該成為一個必選題。


  這是我三十五歲之前的想法。


  三十五歲之後嘛,情勢所逼。


  三十歲時,為了躲避我媽的嘮叨,我貸款買下一套七十平的小套間。每天下了班,我捧著一大袋爆米花窩在我灰藍色沙發裏看著沒完沒了的韓劇。我覺得日子過得跟神仙一般逍遙快活,也就無暇思忖結婚這個事。

  等到我想起的時候,我就三十五歲了。


  我竟三十五歲了。


  第一次被年齡嚇到,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那個二十出頭的潮服女孩衝我招招手:“阿姨,請問最近的公交站往哪走?”


  晴天霹靂有人見過嗎?

  沒見過?

  你拿把錘子狠命往你腦袋上擼一捶,保你秒見。


  第二次,發生在洗手間裏。


  那天,市中心電影院開始放映我期盼已久的一部美國大片,我一身朝氣與青春,愣是熬到了電影散場,卻沒挺過尿急。


  我記得我明明有栓上小格子裏的空心門,至於為什麽我尿到一半,那扇栓好的門會被人從外麵拉開。我至今也沒琢磨透。


  隻記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一頭被靜電嚇飛的長發,僅僅兩秒,門又被關上了。


  “你怎麽就出來了?”


  “別提了,碰上一個上個廁所不栓門的中國大媽。尿全嚇回去了。”


  “嘖嘖,上廁所不栓門的中國大媽,比廣場舞式中國大媽更惹不起。”


  “所以我服了服了。”


  那一刻,我眼前一片天黑。


  兩個血淋淋的慘案無一不是在告訴我:伍小柒,你真的不年輕了。


  不年輕,就代表著要結婚了。


  這是我媽的人生哲學。


  “聽說你跟我一樣,也在國企工作?什麽單位,哪個部門?”


  陳正的黑框眼鏡略微有點斜,從我坐的角度看過去,總有種錯覺,斜的不是黑框眼鏡,是眼鏡後麵的那雙眼睛。


  我喝了一口茶,老實交代:“我是個臨時工。”


  他哦了一聲,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歎了口氣:“你這個條件能找上我,你也是不容易。臨時工吖~”他將最後那個語氣詞拖得長長的,大約,大約有一個世紀那麽長吧。他終於出手將斜掉的眼鏡悲壯的扶正道:“這麽跟你說吧,我小工資一萬,福利待遇年終獎放著平均算,與小工資相差無幾。養小孩還行,養老婆嘛,生活質量肯定要大打折扣。嗯,你工資多少?養自己沒問題吧?”


  我一愣。


  “哦,你別誤會。我指的養自己絕不是要與你aa,你放心,那種不道德的事,我是做不出的。”陳正見我這一愣,趕緊口沫橫飛的拍桌子解釋。


  我訕訕一笑。


  他已低頭屈指開始數道:“既然你我是奔著結婚去的,那我就具體點,免得日後有爭端。你看看吖,這個生活水電費啦,買菜油米錢啦,逢年過節給你爸媽包一個紅包啦,放心,我統統會給。但你那些衣服首飾錢,朋友人情債,你總不好意思伸手問我要吧?哦,對了,你還沒說你到底多少錢一個月?養自己沒問題吧?”


  我放下杯子:“沒問題沒問題。”


  他鬆了口氣:“多少吖?”


  我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低頭從包裏拿出手機,掃了掃賬單上的二維碼,叮咚一聲付款後,又不慌不忙的收起手機,給了他一個十分友好的笑容:“今天,我請客。好走,再也不見。”


  陳正一臉傻逼的望著我:“你,你,你這是看不上我?”


  我沉痛的點點頭:“我不喜歡身寬體胖戴眼鏡的男人。因為韓劇裏這種男人都是十八線開外的小配角。哦,忘了跟你說,我是一個有激情愛追星的韓劇女孩,我的最大樂趣就是亂花錢,花老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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