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會麵（下）
“公主可知三國？可知紅樓、西遊、水滸？”
聞言，嬴睿皺了眉頭，心中莫名有些煩悶，“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這答案很明顯並不能讓公子墨滿意。他麵帶執著，拱手深深拜下，言語誠懇的說道：“召墨無禮。此問對召墨非常重要。召墨願重金賠禮以表歉意，還望公主不吝賜教。”
這是窮到天下皆知了嗎？無語望天。嬴睿覺得她情緒應該是羞惱才對，但此刻她完全羞惱不起來。反而還有些未來收禮大概會變成收到重金的小雀躍。原來自己的臉皮，比自己預料中的，還要厚些……
“先坐。”嬴睿虛指一點，示意道。待見公子墨配合入坐，她微調整坐姿，將身體擺放成一較為舒適的姿勢，雙手極為放鬆的放在座椅兩邊扶手上，自帶一股天潢貴胄，萬事理所應當的味道。
“不急。”嬴睿話語不緊不慢，卻吐字清晰。
這份自在安定，順利讓公子墨看起來不再那麽急迫。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問，我前世記憶中的世界，是否便是你母親前世記憶中的世界。”她肯定的說道。待見宮女奉茶行來，身子往後靠了靠。
公子墨正要說什麽，待見宮女行來，一時也不知有何想法，按捺住，安分等待宮女將茶具擺好。
“我一直以為，公子墨你，作為周國公子，王室中人，理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才對。今日一見，卻不想見到一位性情中人。”左手玉筍般手指微彎，輕托右邊寬袖。右臂前送，嬴睿姿態極為優雅的拿起茶壺，將琥珀色茶水送入茶杯之中。
聞言，公子墨麵上原本便有些淡的情緒，瞬間撤離。原本因情緒外泄，而有些發亮的星眸，黯淡些許。片刻沉默之後，公子墨微微頷首，寡淡說道：“讓公主見笑了。”
“本宮不常見外客。不怎麽會說話。方才言語，有些過。望公子海涵。”嬴睿麵帶慵懶言道，整個人有些似享受午後時光一般。話語中似表歉意，但姿態卻完全看不出半點歉意來。
“令堂著作烏托邦、格物致知、宇宙論、君主論、上古三國等等書籍。雖未流傳下來，讓本宮有幸一觀，但隻聽名字，本宮便猜到令堂記憶中的前世大概與本宮記憶中的前世，很大幾率是同一個世界。”她清脆的聲音宛若山澗潺潺流過的山泉，清爽又自然。
公子墨一愣。氣息的微微淩亂，透露出幾分他內心的不平靜。
良久，隱晦的深吸一口氣，公子墨沉聲道，“上京蘇家前些時日約見在下，言語中透露公主宿慧，或與在下母親來自同一世界之事。”
“世家中人狼子野心，若公主與在下母親來自同一世界，此番作為，定然是有人注意到了公主。”公子墨雖一貫麵無表情周身自帶冰霜之意，但仔細分辨，卻可探出他說起母親二字，言語中滿是黯然。說起世家狼子野心，又帶著壓抑著的恨意。
“世家將與母親有關人事，皆當作眼中釘肉中刺。在下欲向公主或親王示警，不得其門而入。午時，蘇家來人，口傳曰，親王即將離京，讓在下拜見之事暫緩，待親王離去再拜會公主。”
“在下恐世家對公主有陰謀，正好公主接見，便冒昧追問公主是否與在下母親來自同一世界，以便確定因果，向公主示警。”
有些意思。嬴睿放下茶壺，直視公子墨那雙明亮的黑瞳，挑眉，唇角牽出明媚的笑，“公子不覺……交淺言深？”
“幼時，母親時常為我講述。母親口中的那個世界，是個非常美麗的世界。少有所教，老有所養。無遍地餓殍，也無戰亂臨身。隻要付出努力，不管多少，總會獲得回報。一切皆生活安穩，歲月靜好……”公子墨目光憧憧帶著眷戀，雙眼明亮，視線放得很遠，似乎他口中的美好，就在他麵前的遠方一般。
“所謂歲月靜好，不過有人代替負重前行。無戰亂臨身，隻是有人將戰亂抵禦於國境之外而已。”嬴睿輕輕說道。
一直以來，都刻意讓自己不去回憶，不去思念。仿佛那樣，便會感覺不那麽孤單；便會不那麽沒有安全感與歸屬感；便可以催眠自己，自己原本就是這裏的人，隻是多了些記憶而已。
但，這一刻，那些特意壓抑的種種，隻餘美好，自麵前這個從未去過那裏的人口中緩緩道出……
嬴睿從未如此清晰的感覺到，自出生有意識後，心中失落一塊，餘下的那怎麽也填不滿的洞。
她記得在那裏，她不用爭搶，不用搏命，便可以受到很好的照顧與教育，被愛團團環繞。
在那裏，也一切安寧，不用擔心被人莫名虐殺，也不用幼小便處於危境，衣著襤褸如同野狗一般碰運氣討能讓自己不餓死的食物。
‘有問題，找警察。’這話基本跟隨了上輩子一生。世幼時最艱難的時刻，她多麽希望出現可以按下110的按鍵。多麽希望麵前出現那些藏藍製服，抱起自己，說：“小朋友，叔叔接你回家。”
她生於那裏，長於那裏，三觀塑成於那裏……眼睛有些發熱，她下意識的調動全身劍氣，讓劍氣流淌經脈的溫熱微刺，來掩蓋身體的真實生理反應。
總有一天……總有那麽一天，她會……
“公主與她來自同一個地方。召墨雖然繼承她的遺誌，但惡徒毀滅太徹底，隻餘一鱗片爪。
將那個世界的和諧帶到這世上，是召墨哪怕舍去性命也要達成的誌願。
不管公主是否願意展露，公主都是了解知曉她最完整遺誌的同行者。
召墨不願公主出事，也不願那些即將到來的美好，再次與這世界擦肩而過。”堅定說完，起身拱手，公子墨深深長拜不起。
這是另一種款式的投誠？找同誌來了？雖然公子墨激昂語氣描述的未來，很是能打動人，但嬴睿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
曆經幼時殘酷經曆以及少年時抵禦異族、戰場廝殺的洗禮，雖然心底某些堅持還在，但她早已不是前世那帶著和美家庭寵出來，成人特有的天真幼稚以及無腦樂觀，在和諧生活在安穩社會的普通民眾。
要改變世界，這模式難度絕對是地獄級別的。
不對。看似如此輕易的交心。周王室子弟，能如此甜白傻？是有其他目的吧？同他聯係的蘇家，也應背後有人才對。
腦中許多念頭以及猜測閃過，嬴睿看向公子墨的眼神，也漸漸深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