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故人相見（上）
桃花灼灼，粉色花瓣隨風而動，在空中畫出飄逸粉帶。
一遮天粉色華蓋，盤虯臥龍不知多少年的巨大桃樹下，隨意擺放兩三張案幾，矮凳。案幾上擺了些瓜果，下鋪了氈毯。
嬴睿姿勢有些放肆的居於案幾後，一時也看不出是斜坐還是斜躺。寬大的衣裙在落滿花瓣的地麵展開，紅的更紅，粉的也豔了幾分。
她單手肘撐在案幾上麵，眼睛閉著，手指放在太陽穴的位置，滑動按壓，一副標準閉目養神的模樣。
以前看武俠，有試過學其中某少俠說那樣，去用耳朵聽花瓣飄落的美妙，完全聽不到什麽。現下學了武，聽力增強數倍，倒是能聽到那細微的聲響。但卻怎麽也從那細細的簌簌聲中體味不到那種美妙，反而有時還會覺得嘈雜。
果然，心不夠靜。自己也不是那種能夠靜心下來的人。
正自嘲的感歎，便聽到遠遠的，傳來些腳步聲。
嬴睿睜開眼，看了過去。
漫天粉雨中，身著黑色寬袖大袍、體態修長的男子風姿雍容、緩步行來。
“該叫你林錚，還是叫你顧錚？”嬴睿撚起案幾上青色小果丟了過去，唇角上翹，鳳眼微微的彎曲，人比花豔的嬌美麵容上綻開愉快的笑顏。
男子快步上前兩步，伸手接住青色小果，站定。原本看不出情緒，習慣掛著微笑的臉，瞬間靈動起來。往日微垂的眼簾拉起微彎，露出下麵似有星光閃爍的墨瞳，“親王殿下喚林錚，便是林錚。喚顧錚，也是顧錚。”
“本王感覺喚林錚方便。喚習慣了，不易喚錯。”嬴睿挑眉。
方才情緒展露那麽瞬間，又被林錚習慣性的按壓下去，臉上掛起標準微笑，溫和的說道，“那便喚林錚就好。”
“喲！”嬴睿站起身來，眼帶審視，環繞林錚一圈，麵對麵站定，“既然用了化名，肯定有緣由。被我叫破真名，就不怕給你計劃帶來什麽不便？”麵上笑盈盈的說道，眼中滿是將要惡作劇的躍躍欲試。
“為了親王殿下，無妨。”林錚沒有經過考慮一般，快速丟出答案。
“嘖嘖！”嬴睿眼中趣味散開，回到案幾後坐下。勾指示意麵前林錚坐下，待林錚在對麵案幾後風姿極佳的坐下後，搖了搖頭，“你還是這樣”。
“明明少年得誌，風華正茂。理應意氣風發朝氣蓬勃。卻周身壓抑，似身上壓著不堪重負之物，曆盡滄桑一般。原以為你現如今身居高位，應有些改變。今日看來，你還是那樣。是大仇未報？還是鴻鵠之誌未達到？”
一番直來直往的話，讓很久沒有再經曆如此風格的林錚有些不適應。臉色再也掛不住微笑，隨著話語忽青忽白。他有些懷念，但又有些遮掩被扒下，陰暗晾曬於光天化日之下的難堪。
良久，所有麵上顯露情緒，皆化為濃濃苦笑。
“殿下還是如此直接。”
見孫瑾帶著侍者前來上茶，嬴睿沒有繼續出言，隻是細細打量麵前這位許久不見的小夥伴。
那時這貨雖然麵容精致，但身量未長成，或因戰時，儀態也沒有現在這般。隻看起來貌似苦大仇深的小姑娘，遠沒有現下這般風姿綽約，宛若翩翩清華世家子。
待孫瑾等人退下，嬴睿提起小巧茶壺給自己茶杯中添上茶水，攤開手掌示意林錚自便，“來試試這茶。這茶乃雲霧針。產自燕國雲霧山險地。具微洗滌體內毒素功效。”
見嬴睿如此姿態，對嬴睿性情揣摩許多的林錚自然知道嬴睿這是什麽意思。心裏有些沉重，習慣性的垂了眼簾，掩過眼中內疚，臉上又要掛起掩飾性的微笑。隻瞬間，他伸手蓋住要習慣性上牽的嘴角，說道：“林錚以小人之心度之，原以為殿下或許會問當年何人助林錚出罪域城，也或許殿下並不會見林錚……沒想到殿下……”
“你會說？”嬴睿捏著茶杯，反問。
林錚腦中閃過很多東西，最後隻怔怔搖頭。
“我知道我見你，便是釋放一種信號。借此，你便能達到很多對我而言無妨，但對你而言會有很大幫助的目的。”嬴睿頓了頓，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憑借少時情分，我不介意。”將茶杯頓於案幾上，嬴睿抬眼定定看著不遠處陌生又熟悉的少時小夥伴。
林錚聞言，滿麵複雜。
“隻是我要提醒你。現下，我這邊絕對不安穩。若是有人借你我來往妨礙到我，我屆時牽連到你，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這攤渾水，要不要踏進來，你要考慮清楚。”滿麵認真，嬴睿一字一句的說道。
即便因為環境緣故，變得有些心狠手辣。但人都是有感情的。現在什麽都沒有發生。嬴睿一點也不希望少時一同出生入死的小夥伴，在不遠的將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丟掉性命。
“來時，我未曾想過，殿下會是殿下……”眼中閃過些受傷，林錚苦笑道。
“你如此說，我感覺好受許多。”嬴睿聞言，很愉悅的笑起來，起身走至林錚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那時的邀請，現在也有效。你要不要來？”
林錚側頭看放自己肩上，如玉般漂亮的手指，渾身僵硬。
良久，他才聲音有些暗沉的問道，“殿下，現在還信我？”
“信！”
肯定的回答，讓林錚心中熱流趟過。
但還未暖起來，便聽到那清脆的聲音繼續說道：“emmmm~~你此次出現，信息便擺了上來。”
“周前鎮國大將軍林維之子。‘妖妃之亂’之時，受到牽連。整個林氏被滅族，隻剩你一人。你之前的布置很好，很有你的風格。利用門派來顛覆政權，以此來報複周王？嗯，世家那邊布置，似乎留了些小尾巴。是打算借秦這邊世家勢力？”
又被扒開曬太陽下麵……好無力！
嬴睿看著麵前這張青白交加的俊臉，心頭惡劣哈哈大笑的同時，自動為這貨腦補上心聲小橫幅——摔！能不能讓人好好的做個陰暗係美男子！！
“這邊世家近期動作有些詭異。你這時候踩進來，很容易偷雞不成蝕把米。”嬴睿誠懇補充道，“無關腦子好不好用，單就眼界，你便落了下層。你是罕見自罪域城出來，沒有留在大秦而回本國的。你和那些周國人的差別，就相當於你現在和秦這邊世家的差別。你知道這中間巨大差距的。”
所以，得謝謝殿下您提醒我，我落伍？我土鱉？林錚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在不知道這人消息時，心中為什麽會一直隱隱擔心了。大概是……怕這人地位不夠高，說話直來直往的，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被人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