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靡靡周衣
送走屬官，處理完因去北郊大營處理軍務，而堆積府邸的政務，業已夕陽西下。嬴睿慵懶展臂伸腰，吩咐侍從去備練功所需藥液後，緩緩走出殿門。
月光如汞，銀漣潑滿大地。
園內樹影婆娑，陰影下偶有兩三株暗處散發微光的奇花異草，若隱若現著。
身上豔衣的火色，在月光下淡了幾分，讓如焰似火的嬴睿多了幾分文雅。也讓被烈焰氣勢掩蓋幾分的容貌，越發超凡。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隻轉眼間，來到這異世大秦，已經整整二十餘年。
這二十多年，她改變這異世大秦不少，也被這異世大秦改變不少。其間經曆種種，似發生在眼前一般。
人，大概都是得隴望蜀，貪婪著的。
像她，在五歲以前，隻求活下來。
待活了下來，又求生活舒適，親友環繞。
而待得了生活舒適，親友環繞，又求長長久久，無拘無束，眾生合吾意。
說是貪婪也好，野心也罷，人生嘛，總要有那麽一兩個小目標小夢想，作為活下去的理由……
又想起近期會麵對的，再想到近一年落自己身上的流言，嬴睿不免嗤笑一聲。
好享受如何？喜靡靡周衣，又如何？誰還能沒點無傷大雅的興趣愛好？這種程度的口誅筆伐，隻能算是警告而已。
這警告，是警告什麽？
靡靡周衣……看了看身上顏色似火，繡金龍墜翠玉的寬袖大袍。雙手十指相交，置於腹上。
這袍服，與官袍禮服並無他樣，隻是顏色不那麽莊重，上麵繡樣較之多些罷了。誰說常服類似禮服款式，就得定義靡靡周衣？那些人喜歡常服穿窄袖勁裝，就非得別人一同？她就不怕熱，就喜歡裏三層外三層，穿這寬袖大袍，類似禮服的衣服又怎麽了？女人喜歡點漂亮衣服，犯法嗎！？簡直不可理喻。
……
“喜歡漂亮衣服，犯法嗎！？”矮個少年，抬起張揚美貌著的臉，提著件深色寬袖長袍，理直氣壯的說道。
聽到此言，俊秀少年臉頰抽了抽，如此說道：“其實，這衣服我穿過的。不若做個圖樣帶走，將來有機會再喚人新製。”
“可恰好現下我衣裳全濕，又不喜你其他衣物。就隻這一件，一觀便喜歡上。”矮個少年笑嘻嘻的提著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著。
看著矮個少年拿著幹淨的衣服，在自己濕漉漉的身上比劃來比劃去，俊秀少年麵色有些發青。但旋即，麵上有些外露的情緒便被收斂起來，麵無表情的看著矮個少年，平靜說道：“既然長官喜歡，那便拿去吧。”
見俊秀少年如此反應，矮個少年頓感無趣。細小血色劍氣凝成的細線繞身一周，酒香之後，身上瞬間幹燥。她撇嘴將手中深色寬袖長袍丟俊秀少年懷中，旋身極無形象可言的坐在跪坐用的竹墊上。
“林錚啊林錚，你老是這樣，遇事各種隱忍。”少年輕輕用竹筷敲擊破舊案幾上黑陶酒碗，“此地乃軍營。護我人族的屏障，是有一便是一，最是清明之地。大家都幹的是你死我亡此等直來直去的買賣。我等皆是生死之交的袍澤，你有什麽，直說便是。”
伸手捏住林錚手腕，一舉，便露出林錚藏於袖中，捏的死死的，還來不及鬆開的拳頭。
“這衣服，是所有衣服裏保管的最好的。一看便對你有特殊意義。你心中不願，直言便是。袍澤之義在前，我還能為了件衣服，找你麻煩不成？”矮小少年搖頭晃腦，‘嘖嘖’出聲，“並肩生死搏殺這麽久，你還不知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不成？”
鬆開捏著林錚手腕的手，矮個少年回手端起陶碗，將酒液倒入口中，“該放下的，便放下。放不下的，便去做那些讓自己能放下的事。人生短短，何苦壓抑自己？”
放下酒碗，看俊秀少年，表情仍舊木著無半點情緒流露，便知俊秀少年並未將她的話聽進心裏去。
矮小少年輕輕呼出口氣，酒壇提起，給自己也給俊秀少年滿上美酒，說道：“雖然並不知你如何入的這罪域城，蒙受著多大冤屈。
今日我來告訴你，罪奴是有機會被放出罪域城，我能帶你出去。目的，並不是想看你如何巴結我的。不用巴結，也不用耐著性子與我周旋。
我今日來，一來告訴你這消息，讓你心中有底。二來，便是想問你，是否願意隨我離開？
你看，事實上並不用壓抑你自己，將心愛的衣服送給我。隻要你說出口，一切都沒那麽嚴重。”
俊秀少年沉默。
矮小少年再次輕歎，端起俊秀少年麵前的酒碗，塞俊秀少年手中。再端起自己的酒碗，輕輕的碰了碰俊秀少年手中的酒碗，酒液倒入口中，問道：“那，你是否願意隨我離開？”
俊秀少年將手中美酒喝完，眼睛中似燃著什麽光亮。但隻亮片刻，似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神一暗，“林錚蒙伍長錯愛……”拱手正要拜下，卻被矮個少年伸出來的手架住。
另一隻手將空碗放在案幾上，提著酒壇，再次倒滿，“你可知，我麾下十餘人，就你拒絕了我？”
俊秀少年閉口不言。
矮個少年將酒液再次倒入口中，一聲輕歎，“也罷，各人有各人緣法。既然你不願隨我離開，我也不強求。”
將空碗再次放下，認真的看著林錚，“我尊重你的選擇，也不去細究你為何不願同我離開。罪奴營那邊，你的罪籍已消，秦營這邊，何姓押運官那邊我為你走了關係。是留在秦營還是用我大秦這邊出入通道離去，都隨你。”
矮個少年站起身來，拍了拍因坐姿關係，沾上的塵土，“若是有事，也可通知何押運來知會我一聲。”
俊秀少年麵上並未流露出太多情緒。他隻繃緊了麵部，好看的劍眉微微輕皺，眼中有淡淡不舍，也有些其他分不出來具體的東西。身側自然垂下的拳頭再次攥得緊緊的。見矮個少年視線掃來，拳頭往袖中縮了縮。
“唉！”矮個少年移開視線，拍了拍俊秀少年的肩，“林錚，珍重。”
……
“殿下。”
“嗯？”嬴睿視線聚焦，看向前麵拱手侍立的黑衣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