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祖
巍巍宮牆將雜草小院團團圍住。抬頭，四方天，天藍無雲。
院內雜草枯木，枯木下一口斑駁老井。至門處，碎磚雜石鋪就小路，蜿蜒向前，直指院中一破敗木質建築。
“回去吧。”漆麵掉落，有些腐朽的木門內傳來蒼老的，卻響若洪鍾中氣十足的聲音。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嬴睿麵上有錯愕，也有恍然。
這，不就是那位最初撿到她，教她血海劍經，後又嫌她煩，玩了個假死，後被她發現是失蹤，一直偷偷查探的神秘人麽？
舊日畫麵浮現。
瘦小無比的幼童雙手血肉模糊的，自枯井爬出。
三日未見來人，儲藏食物已經吃完。幸運的是枯井底部距離井口並不遠，以及井壁石塊鬆動，井口卻並未坍塌。
她是帶著強烈生的欲望，不計後果的，扒下井壁石塊墊腳，爬上去的。
石塊塊塊落下，將她藏身的井底側麵洞穴埋掉，似也將她過去點點埋葬。
當時，那有著成人思維幼童心中僥幸幻滅，第一次無比清晰的認識到自己處境。帶著成人的狠勁，她爬出了枯井，也走出了前世。
待出枯井，便見麵前一雙雖舊，卻還幹淨的深色布鞋。
再往上看，深色布衣，黝黑蒼老的白須老頭，正眼中閃爍著不明意味的色彩，麵色複雜的看著她。
“救我。”一時間也沒有去想麵部該做如何表情來引人同情，身體已到達極限，眼前也開始模糊的幼童，隻求生欲極強的呼喚。
窒息之感突然襲來，讓幼童清醒幾分的同時，有些絕望。待感覺自己被拎著衣領，騰空而起，幼童這才滿心欣喜不再堅持的放心昏迷過去。
……
她就說當年為何建武帝輕易信了她的血脈，二話不說帶她去驗血認親。
而這麽多年來，修煉這樣得來的血海劍經未被人查問……原來如此！
腦中畫麵再次閃過。
“爺爺，吃飯。”幼童無比討好的笑著，伸筷子夾了些菜，放進對麵碗中。
白須老人筷子定住。突然，氣浪掀起，將飯桌與幼童擊飛。
幼童胸口一痛，旋即天旋地。
待落地咽下口中腥甜，一黑色顆粒粗魯擊破幼童嘴皮，落入口腔。苦澀蔓延中，熱流自胸口散發全身，蓋過方才劇痛。
幼童咬唇踉踉蹌蹌爬起，正好看到白須老人被房門遮去身形的背影。
這是僅有的一次，一同進餐。
隨後還是幼童的嬴睿被丟到冷宮某廢棄偏殿。
後麵接觸多了，嬴睿才明白，這次吃飯，大概是被有潔癖的老頭，嫌棄她用自己的筷子夾菜，把菜弄髒了。
老頭性格很古怪。嬴睿有時無意中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被老頭無情擊飛。然後藥丸伺候。
無數次的莫名其妙被傷又被治好，那時的嬴睿被老頭的古怪給弄得相當暴躁。她猜想這老頭多半是變了態的老太監。也時常用老太監人家已經很慘了但是還是很善良什麽的，來勸慰自己不要暴躁。救命傳藝之恩，這是大恩。嬴睿那會兒心頭時常想著，待以後長大，給這老太監養老什麽的。
再然後，功法入門後的某天，夜裏不知哪兒來的兩隊黑衣人廝殺，竟廝殺到了她居住的地方。她被老頭丟出老遠，自由落體之時，看到老頭被人圍攻，周圍燃起洶洶烈火……
之後，便沒有再見過這她心目中可比親人的古怪老太監。
雖然沒再見過，但不見屍身，對老太監的死，嬴睿一直心存疑慮。
嬴睿雖然沒見過老太監真實實力，但後麵她用老太監教導的功法闖過無數困難。再後麵了解到這功法品階之後，她便猜想老太監並沒有死。於是一直偷偷追查。
如今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果然沒死。
臉上正要露出久別重逢的欣喜，突然，嬴睿驟然僵住，轉頭定定直視建武帝。
“祖父，孫兒隻是擔心……”建武帝正要說明來意，不想破門之後氣浪卷來，不傷半點木門與雜草，直接將建武帝掀得站立不穩，一連狼狽的連退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其實你老祖隻是脾氣有些不好。他有些尷尬的看了嬴睿一眼，用眼神向嬴睿傳達。
祖父？！親人？！確認門內老者是她猜測中那人，再確認自己同裏麵老人的真正關係，嬴睿有些抓狂。
那麽，十多年前她專心追查‘老太監’位置，剛在冷宮查出來點什麽，就被丟異族戰線死去活來整整兩年，肯定就是這貨幹的！肯定是這貨嫌棄自己追查打擾到他！以這貨古怪的尿性，這貨絕對幹得出來。想到這些，嬴睿就想發火想鬧騰想暴躁想吼人。
隻這念頭隻在腦中一閃，便消失不見。
想想自己還幼兒其間，便被各種心狠手辣收拾的種種。再想想建武帝那一輩皇子近百人，隻剩連父皇在內寥寥兩三人；猜測‘老太監’可能假死，十年前自己探查冷宮被丟異族戰線死去活來掙紮整整兩年才被帶回來……無數前車之鑒擺在嬴睿麵前……默默衡量一番自己小身板的硬度，然後她非常識時務的做出從心之舉（慫）。
“幼稚！時至今日，爾竟還如此天真。正道是何？魔道又如何？人人都言此界魔道聖典血海劍經乃自傷魔道典籍，爾便信以為真？人雲亦雲，與那些庸人，又有何差別？待將來踏上……，我看你還比不上你身邊那丫頭！”聲浪滾滾，滿是恨鐵不成鋼。
話音剛落地，似乎感覺建武帝太煩，也可能感覺氣悶，於是氣勁再次襲來，將建武帝連同嬴睿團吧團吧，旋著丟出院外，落地之聲與院門關合聲重合。
大概還留有些情麵，天旋地轉後落地的嬴睿發現自己並未受傷，再看一同跌出的建武帝偷偷呲牙，猛搓胳膊，不由心頭大大平衡。
果然，有對比組的話，不那麽慘的那個人便不會覺著自己有多慘。雖然被欺騙被收拾，但是她現在心頭還是很爽的說。嘖嘖，威武霸氣的父皇，看起來也不止被欺負過一次的樣子。看看那秒變的姿態與氣勢！想來，是被欺負習慣了，才能如此自然。
“莫多想，老祖言下之意，乃表明血海劍經康兒修煉下去，理應無礙。這換功法之事，便罷了。”建武帝混元帝經運起，王霸彪悍之氣卷起氣浪，一時間袍服翻飛，氣勢磅礴。
英明雄主什麽的，要不是方才目睹建武帝的狼狽，嬴睿差點就信了。
但見建武帝努力在自己這‘最得意之麒麟兒’麵前努力繃住顏麵，她能做什麽？當然是配合他。
“是！”嬴睿躬身拱拳。
“明日大朝，朕便會下詔，著你開府建牙儀同三司。下去準備準備。”建武帝揮了揮衣袖，麵帶微笑的看著嬴睿。
“兒臣告退。”雖自己在建武帝心中的地位，心中有數。但乍聞‘儀同三司’這話，嬴睿還是不免心中滿是感動。
秦國同其他國家不同。周邊四國‘儀同三司’，隻是有名無實，榮譽而已。隻秦國的‘儀同三司’，是真正的擁有軍政職權。
如此的信任，又怎麽能讓嬴睿不感動？
建武帝，在曆任秦皇中，是唯一一位，真心護著自己子嗣的。
一直以來，建武帝便待她無比寬容。
所以，即便是被幾位皇兄耍著手段惡心著，嬴睿也沒下狠手。甚至在幾位互相攻擊，有危險時下場救人。
並非以德報怨心軟聖母，隻是不希望看中子嗣的建武帝傷心而已。正所謂，一飲一啄，皆有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