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大風起
“喝酒嗎?出去喝一杯?”
何二郎說話時,臉色懨懨的,沒什麽精神。
“就不出去了,我還要等人來。”
鶴羨提筆寫著信件兒,也不知道是要寄到何處去。
“你在寫什麽?”
“寄給我養父母的一封家書,他們,應該還活著,也許,是能收得到這封信的。”
筆停留,在紙上暈染出了一團墨色,那本該寫出的勿念也成了一團黑,瞧不見脈絡。
“幫我寫一封吧。”
“寫給誰?”
“寫給我的奶媽.……算了,不寫了,也記不清她具體地址在哪,寫了,也寄不出去。”
屋外雨打著瓦簷,嘩啦啦地響著。不似那斷繩的珠鏈子,如那破了個口的大鼓,聲不脆,悶悶沉沉。
“我幫你寫,說,你要寫些什麽,指不定寄到個大概地方,她能收到呢。”
鶴羨提起筆來,望著何二郎。
“我……我也不知道該寫什麽.……”
這是第一次,鶴羨瞧見何二郎紅了臉。
“陪我出去趟吧,有些話要對你說,其他人說了,也是廢話。”
“天下雨了,出去,大部分酒館都已經擠滿了人,我們這會兒出去,大概也是會被守衛給攔下。”
門被風拍打開來,雨絲斜著進了屋來。
“算了,你不願出去,我便就自己出去喝吧……”
何二郎低著頭,似嘟囔的說了一句。
他沒帶傘,直直的闖進了雨裏。
“走吧,多半守衛宮門的那十來侍衛都認識咱倆臉來了。”
鶴羨難得沒有板著一張臉說話,他出人意料的開了句玩笑話,雖不知這句玩笑話是否可以將何二郎逗笑來。
“謝謝。”
鶴羨拿了柄繪著山水的油紙傘。
“走吧。”
鶴羨罩著何二郎出了屋子。
雨漸密,雲霧繚繞而起,掩住了二人身影。
……
“你多久走?”
一間雅居內,春滿月與一陌生男人對著話。
“茶還沒有喝完,你便就要我走了,也該是喝完了茶才好走呢。”
說著,春滿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茶不錯,哪來的,該不會又是別人送與你的吧?”
春滿月雙手支在桌上,身子超前探去,似逼問的說了一句,此後,又恢複了正常模樣。
“你在這京城呆久了不好,對你的安全尤為不好,若是被她知曉了,你腦袋可真就要被砍了!”
那人拍桌立了起來,隨後朝著四周張望了一番確認無什麽人時,又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害怕連累到了你?”
春滿月笑了一聲。
“不是,你若好好呆在京城,我倒也可以保你下輩子安生,可你若是執意要做那事,那我也幫不了你,甚至會阻攔你。”
那人臉色陰了下來,似乎有些猶豫不定。
“爹,我是否應該如此叫您呢?”
“你……”
那人微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垂在兩腿之間。
“京城如此好,我不願意走,便就無人可以將我趕得走,連你也無法子將我趕走。”
春滿月麵上妝容還殘留了一些,那水也未曾洗淨她麵上的胭脂,露出原本的容貌來。
她起身走出了雅間,未留下什麽,身後那陌生男人握緊的雙手鬆了開,隨後聽見兒了他一長長的歎息。
……
“你有什麽煩心事兒,被夫子叫罵出去罰站時都從未瞧見過你這般模樣。”
羊肉端上桌麵兒時還冒著滾滾熱氣,熱氣鑽進了眾人的鼻子裏,帶著股淡淡的膻味兒。
“我不想呆在京城了,可卻跑不了。”
說著,何二郎用力敲了敲自己腦袋,露出一臉悔恨模樣。
“腿長在你身上,你想去哪,便就去哪,那些侍衛都攔不住你,更何況其他人。”
鶴羨順著何二郎的話繼續說,說完,還給他倒了一杯酒。
“這次真逃不了,也不能逃.……”
何二郎臉上露出一副焦急神色。
“莫非是當今老佛爺捆住了你的腳,不讓你走?”
鶴羨正經神色,可透過他那熏紅的臉,便就知道他已經醉了。
“唉,你什麽也不知道最好呢,也不知道日後咱們還能偷偷跑出來喝酒不。”
何二郎舉杯,一口喝完了杯中酒,隨後自顧自地尬笑了一聲,低頭靠在了酒桌上。
“你說,當皇帝有什麽好的啊,日日被鎖在那宮裏,被許多老婆子和太監環繞在身邊,還要聽那一大推的老頭子談論所謂的國事,晚上還要連夜批閱奏章,這份苦差事誰願意幹誰幹去,為什麽要落在不想幹這件事人的腦袋上呢?”
何二郎似乎發了酒瘋,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來,指著周圍還在喝酒的人問道,也不管是不是什麽大不逆的話。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人活著怎麽這般麻煩,倒不如早早死了,投個畜牲道!”
罵著罵著,何二郎突然大笑了起來,繞著他們喝酒的方桌轉圈。
“又是一個酒瘋子,說了不該說的話怕是要出了事,我先走,莫要此後牽扯到了我的身上。”
三五酒客瞧見何二郎這般模樣連連搖著頭,隨後排出錢來放在桌麵起身便就離了酒館。
“莫喝了!您可莫喝了!您再喝,人都喝走完了!”
掌櫃攔住了繞圈的何二郎,將他按在了桌上。
“別停,繼續喝,起來繼續喝。”
何二郎伸手推了推睡在桌上的鶴羨,瞧見他不起身,便就自己去拿桌上的酒壺。
“掌櫃的,再來一壺酒。”
搖了搖酒壺,內裏空空,倒不出半點兒酒來,何二郎迷迷糊糊中又喊掌櫃再拿一壺酒來。
“也不知是誰家的二世祖,出來借酒耍酒瘋.……”
掌櫃嘟囔的這一句被何二郎聽進了耳朵裏。
“我可是日後的皇上,才不是誰家的二世祖呢!”
“昏了,昏了,咱這小店兒容不下您這位,您就去其他酒館子裏鬧騰吧!”
前一段話是瘋話,可這後一段兒,便是要掉了腦袋的。
掌櫃臉一陣煞白,趕緊將這何二郎與鶴羨轟出了屋子去,也不收他們的酒錢。
“難過的時候,朝著家的方向跑,跑回家,有娘護著你,便誰也欺負不了你了.……”
何二郎記得誰人說過這句話,可拍疼了腦袋,也想不起來那人容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