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天久
宮牆內一支紅薔探出了枝頭,打量著過往路人。
這紅牆裏住的是為新進宮來的女子,那位人兒,大概還未注意到這女子,不然,定是已經引到了別處的暖宮閣裏,何至於留在這春寒料峭的地兒。
春滿月也抬頭對著那支紅薔,想象著住在裏麵的那位女子模樣,想著她是哭是笑的麵容。想著想著,嘴角泛起了一絲異樣神態。
“莫要四處探,惹了裏麵兒的小主,你們這條賤命怕就保不住了!”
走在最前的老宮女回過身來對著跟在她身後的群人命令了一句,看似是警告所有人,其實是對著那抬頭看花的春滿月一人說的。春滿月注意到了那老宮女的不正常神色,也走上前來,接上了眾人。
“也不知道留不留得下來。”
“好的留,不好的走,這便是規矩,你覺得自個兒唱得好,可台下聽的,倒是有著不一樣的感受來。”
“……”
“有些規矩該守住的要守,莫以為用你那幾個咣當當作響的碎銀子或是那身輕賤的皮子就擠得進去,被吃剩吐了骨頭還不知道呢。”
“……”
身後人竊竊私語著,走在前領人的老宮女倒也沒禁止,偶爾聽到幾句自以為有本事的話,也在心裏暗暗笑上幾聲。
“且各自進去,這三天兒便就安生的待著,有消息自然會通知你們。”
人一一尋到自個人屋子推門進了去,也不再互相交談,都在心裏猜測著誰人會被選中,到那老佛爺跟子前唱戲。
……
“回來了?”
鶴羨立在門邊兒對著春滿月招了招手。
“回來了。”
“怎麽了,沒唱好我們便就回翹惜春去,我也謀個正當行業,等到攢夠了錢再去考取功名。”
春滿月看了一眼摸頭傻笑的鶴羨,隨後歎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那事兒,是其他更加麻煩的事情。”
風吹得樹葉婆娑作響,也吹亂了春滿月的心情。
“你想日後留在京城嗎?”
“隨你走,你若不想留,那我們姐弟便就去其他地。”
“京城裏達官貴人那麽多,你要功名便就容易上許多來。”
“文不入軍,善不做官,我仔細想了想,原本也未想過做官,隻想好好做學問罷了。”
鶴羨立在春滿月身旁,為她搭上了一件兒緞織外套。
“好,那就好,不要入那混沌場去,免得髒了你的身子。”
鶴羨瞧見了春滿月臉上閃過的一絲狠厲神色,不逾片刻便又收了回去。
“三日後有人通知去留,這幾天便就出這兒去逛逛,想必你還沒瞧見過這大京城的外景吧。”
“可我們不是必須留在這地兒,被禁足無法再出去嗎?這貿然出了去……”
“我有辦法。”
春滿月便就隻回了四個字打發鶴羨。
“走嗎?”
春滿月回望了一眼鶴羨。
“走唄。”
鶴羨來了這京城後也沒以前那麽拘束,隨著春滿月的步子出了門。
……
“去哪!”
警衛宮城的侍衛瞧見了這兩陌生人,快步上前將二人圍住訓話。
“出宮去。”
春滿月攔住了上前的鶴羨,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出門牌子呢!”
“在這兒。”
春滿月晃了晃手中的紫金穗兒的牌子。
“那是哪裏來的?”
鶴羨靠近春滿月耳語道。
“自有我的辦法,我們混出去了再與你解釋。”
春滿月難得笑了一笑,雖笑得淺。
“走吧,她隻是個有人撐著腰的丫鬟,動了麻煩事兒一堆。”
帶頭的離了去,身後跟著的三五人也隨著一起走到了別處巡視。
京城這般大,上次與何家二郎登上那高樓也未瞧得個仔仔細細來,如今出了去自然都是新鮮的。
“左街角有間粱三兒小吃店,再朝前走,有家李婆子腐乳,朝右拐,穿兒一條巷子,有一家天津手藝人自家打的酥麻花兒,味道也很好,還有.……”
春滿月對著鶴羨一一介紹著,似乎來了這街不下上百次。
“不過也不知有幾家如今還繼續開著。”
春滿月眼神暗了暗。
……
“前年一家鋪子一年才十二兩銀子,如今怎麽一年過漲到了十八兩銀子來,各位街坊鄰裏評評禮!”
春滿月拐進了一條巷子裏,走到半道上,便就聽見了前麵兒傳出了爭吵聲。
“咱家就是個黏燈籠的鋪子,一年到頭也沒幾個火旺日子賣得出去燈籠,日子原本就過得緊緊巴巴,這如今突然漲了收金也不與我們商量商量。”
燈籠鋪的掌櫃懷中抱著個嬌嫩嫩的小女娃,對麵站著穿了身官服的人,沒廝打起來的主要原因靠著猜測,大抵是周圍圍的那一圈看客。
“我家的包子鋪也漲了收金,無法子,又不能上漲包子的價,若是漲了價,這便就寒了那些個老主顧的心啊!”
“你莫說你,老婆子我靠著一間兒小小胭脂鋪過活,今兒交了收金便就隻剩了閑碎的幾枚錢子,也不知道日後的日子哪般過嘍!”
“.……”
周圍商家都朝著收錢的那幾人倒著苦水,可他們也沒有其他法子,若是完不成任務,上邊的處罰可不輕。
“我們兄弟幾個與各位相處這幾年大家也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我們有何嚐願意漲這些收金,上邊作了要求,必須收夠足夠的錢兒,咱兄弟幾個沒收夠錢便就挨頓板子收拾走人,此後派其他人來收。可那些個收錢的便就沒我們這般好脾氣了,交不夠,便就砸,便就搶……”
“這天子腳下還有王法嗎?”
人群回望,瞧見了方才說這話的鶴羨。
“不瞞各位說,這錢收起來,是為了之後老佛爺宴請各位外邦友人,咱上頭的拿不起錢了,便就隻好做出這般汙髒事兒來!”
“各位大抵知道了咱兄弟的苦處,也是為了各位好,免得日後連生意也無法子繼續做下去。”
說話人歎了一口氣,錘了錘胸,露出無奈神情來。
“這便就是京城的裏子,你前些天兒瞧見的,不過就是塊遮羞布罷了。”
春滿月又笑了一次,不過這次,是輕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