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權柄
江上由於昨夜的雨泛起了層霧,遠的船隻瞧不見身影,隻聽得見機械發出的沉悶轟鳴聲。
近處,停了幾隻木船,亦或是說幾艘小木舟。
船篷腐了大半,內裏也密密麻麻布著青苔,大概也是許久未用,或是說被舍棄掉的吧。
船鳴,嗚嗚聲隨著江風飄襲,竄進了立在港口的人耳中。
“運的人變了。”
威爾.金穿著身白色西服,金絲紋絡現在瞧不見,那隻有在日光反射下才看得見流轉的光華。
“是啊,此前那批負責的人隻得被拋棄,他們也發揮了餌的作用,將上邊兒那些個鼻子給牽走。”
立在威爾.金身旁的是個中國人,白皙麵貌,體態欣長,舉手抬足間有著股貴家公子的氣概。
“你多久走?”
那人問道威爾.金。
“等到事情辦好之後。”
江麵吹來一道風,帶著些水汽,不過如今這水霧混了些機器的腐朽味道,遠遠沒有之前的清涼。
“早些走吧,若是遲了,我擔憂你會被發現端倪。”
那人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想到了什麽。
他欲要去拍拍威爾.金的肩,但還是歎了口氣後垂下了手來。
“那個姑娘.……”
“祝她幸福吧,這一場賭局風險太大,我不想將她牽扯進來,有人娶她,那我……”
“你還是不願,從以前到現在,你的性子就未曾變過,帶她走好了,有事我替你擔著!”
那人哈哈笑了起來,他走近,站在威爾.金左手旁,用他的右手搭在威爾.金的肩上。
他本就不是個悲觀人,將這件事兒也盡量朝著好的方向想著。
“時間不多了。”
“時間是不多了,你準備好你的,我將你愛的姑娘給你帶來。”
湖麵泛起了一道微光,人眼迷迷糊糊瞧不得仔細,隻看得見一團明色。
“謝謝。”
“朋友說什麽謝謝。”
“之前你答應過我的,走了,便就不要再回來趟這趟渾水了,去好好聞你風中的玫瑰花香吧。”
那人手中握著一塊玉佩,沒有什麽雕琢,古古樸樸的,隻刻了元撫二字。
“你父親……”
威爾.金望向那男子,微抬著右手。
“我父親是個大人物,我也想成為我父親一般的大人物!”
汽船的轟鳴聲更加的近了,震得人耳生疼。
“一個禁煙的兒子與一個販鴉片的商人竟然攪合到了一起,你說可笑不可笑?”
那人噗嗤笑出了淚來。
“這事說來也可笑,賣煙的竟然也會幫著禁煙的。”
威爾.金陪著那人一起笑了。
江麵那團明亮顏色越發深沉,水霧被蒸騰向上,汽船也漸漸現了蹤跡。
“走了吧,這太吵了。”
“嗯,走了,繼續留在這兒也沒什麽作用了。”
兩人離去,船舶,勞碌人往來港口,又繼續著重複的運作。
……
“他不是你的父親嗎?你這樣做,真的好嗎?”
轟隆,轟隆.……
“他不是……”
威爾.金回了一句,不過氣船聲音越發大了,也不知曉那朋友究竟聽到了沒有。
……
“今日的貨到了,也運了出去,不過老爺,今兒這些天查的越發嚴了,不好弄啊,真的不好弄了。”
洋老頭身旁的管家發著牢騷。
“那些人多久走?”
他瞧著一旁的管家問道。
“他們怕是查不出些端倪來,是不肯走的了。”
管家回道,眼神瞥了一眼屋外走動的幾人。
瞧見那幾人沒有多餘動作後,他也就收回了眼神。
“賀家還是進來了?”
“是,老爺,賀家分為了三四部分,都將錢給投了進來。”
“那好。”
一束光欲要從窗隙擠進來,“將窗給觀上。”
洋老頭對著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好的老爺。”
窗合,光退,這屋子裏陰陰涼涼的,居著倒也舒服上許多。
……
“洋人嘴可信嗎?”
“不可信,但如今我們已經被逼上了道,退也已經退不了了。”
蔡胥撥弄著那銅算盤。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弄得小姐這般難堪的還不是那群蛀蟲,這下好了,賀家分了,他們便也就可以明著樂了。”
一旁侍女滿臉惱意,而蔡胥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重來也好,一切都是新的,那場局該赴還是得赴,畢竟還是要依著那洋人的。”
算盤重歸,筆墨頓停,蔡胥望著窗外,沒什麽景致,隻是屋瓦堆砌的重樓,她也就呆在這重樓之中。
“賀家命途赴向何處,我猜不中,也不想再猜了。”
今日無風,蔡胥呆著這兒閣內竟然也滲出香汗來。
“小姐莫要想太多,我天生愚鈍,識不得你們那些個思慮之處,隻曉得錢財身外物,身子是本錢這個淺顯的道理。”
“誰說你笨的,你這腦袋,可要比那些個賀家人聰明上多少倍來呢!”
兩人言笑晏晏,此前那沉悶的氛圍也被驅散了不少。
……
“你這入了賀家,也總算是脫離了我們這兒苦海了。”
艾青幫著婉清收拾著行李,婉清坐在床邊,眼神飄搖著,未曾落到實處。
“那洋人的話本就聽不得,你又不是不懂,何必還要這般糾結著。”
婉清依舊未回上一句,木木的,像個用線扯著的皮影戲兒裏的人片子。
“是的呢,也是,本就沒有多少情,說喜歡,也就兩字,輕輕鬆鬆便就說得出來,又無需擔什麽責任。”
婉清開了口,聲兒有些沙。
“該散的散,該聚的聚,這情愛就如沙與水,水幹、情盡,沙也就散了。”
最後一隻翠玉短釵被艾青收進了囊裏,自此,婉清留在翠腴樓裏的一切,便就被打包了個幹幹淨淨。
“走了?”
“嗯,走了。”
“你好命,我可不知還要在這兒呆上多久。”
這一次,蔓枝與婉清沒有吵上一句,隻是平淡的對著話。
“情愛已經不重要了,對於我們這類人,從這兒逃出去,便就是個解脫。”
蔓枝說著。
梧桐葉縫隙裏的光是一道道的,明晃晃的,讓人想看,可眼睛盯久了,會被刺痛,流下淚來。
“走了。”
“不送了,等會兒姆媽還安排了客呢。”
她們和解了,僵持了十多年的感情,如今兒到了離別之時,大家終於是看清了,也看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