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營帳內，蘇提與伽羅對坐，茶水還在小爐上細煎，蘇提細看著，忽然笑起來：“凡間的水，比不得佛界的甘泉，尊者怕是要委屈了。” 伽羅蹙眉，指尖纏繞著一串紅瑪瑙佛珠，一顆一顆撥動著，像是在揉搓著蘇提的內髒，腸胃，甚至是她那顆不存在的心。她有些緊張，但有些事不得不說。 “修行者，不可重口腹之欲，你倒是忘了？” 伽羅伸手，替蘇提倒上一杯雪頂青鬆，輕聲道：“你少來凡間，試試如何。” 這話卻是錯了，蘇提下界的次數不少，多數是同澤漆一起去煙花柳巷，澤漆不喜歡拐到人間，多數是去了妖界，鬼界，用他的話說，人間的女子玩起來太拘謹，不夠味兒。 她想的有些出神，嘴角不易覺察翹了起來，雪頂青鬆先苦後甘，伽羅喜歡濃茶，所以這份苦，是苦到了極致，待茶味兒的最末處，才稍稍回出一絲甜來。 “我中了毒，醫神說無藥可醫。”蘇提輕描淡寫地說著，眸子瞟了伽羅一眼。 伽羅執杯的手一頓，又聽蘇提道：“他說我丟了一部分記憶，或是與這毒有關，但不妨事，我總是要死的，哪種死法其實都沒什麽差別。” 這話說的冷心冷肺，不像是賭氣，倒像是交代遺言似的。伽羅的手指緊緊捏住了杯子，捏到指尖發白，卻不抬眼看一眼蘇提，他自是知道司命說她活不過五萬歲的斷言，也知道生死輪回，一切都是定數，蘇提一直都能淡然接受，隻是，這話從小姑娘嘴裏說出來，像是自始至終都無牽無掛，生來死去，也未曾舍不得過誰，果然是無心之人，沒有感情，不會難過，想來也是件好事。 伽羅心頭複雜，放下杯子，淡淡道：“把手伸出來，我替你看看。” 蘇提很聽話，撩起袖子將一節手腕放在伽羅麵前，幹燥的手指觸到微涼的肌膚，綿延的法力如一條細流湧入蘇提的靈海。 蘇提一隻手撐著額頭，就這麽大喇喇看著伽羅，她的眼神有點冷，像是一把小刷子，在伽羅臉上細細撩撥，從眉毛到眼睛，就連睫毛也要一根一根涮過，像是在算計著什麽。 伽羅被她這麽直勾勾盯著，心頭起了異樣，指尖探測的靈力愈加緩阻，良久，青年收回了手，靜靜回視著蘇提：“你沒有中毒，記憶也是完整的，這是在哪兒聽說的這回事呢。” “醫神呀，前幾日在天界遇見的，便說了幾句。”蘇提說的輕描淡寫，卻隱去了則寧是醫神的事，聽到伽羅說她無事，也未有什麽驚詫，像是本該如此一般。“或是他亂說嚇我的呢” “這樣啊。” 伽羅無話，重又續了茶水，蘇提的思緒卻是嘈亂起來，能夠無聲無息修改她的記憶，能夠給她下無藥可醫的毒，甚至能夠分裂自己的影子放在她身邊，除了伽羅，還能有誰呢。 她說自己中毒，伽羅並不驚訝，就讓蘇提心涼了一半，原本對則寧的話隻信了五分，如今卻是什麽都明白了，或是在她幼年就下了毒，那隻成了魔的蓮花精說：“蘇提，我有伽羅的秘密給你交換，要還是不要？” 她當時還說了什麽，蘇提記不清了，也不想再去探究，其實她的生命長短，都是無甚重要的。 放下茶盞，蘇提朝著伽羅恭敬拜別：“畢竟來抓邪獸，我去瞧瞧情況。” 伽羅未動，也不開口說她是否能走，小姑娘沒等他開口，起身便是走了，她向來這般沒有規矩，打過招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走到營帳門口之時，伽羅開口，聲音沙啞：“蘇提，你是在懷疑是我下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