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謀劃
次日依舊是晴空萬裏,言瑨早早就起來了,抬腳去了隔壁院子,墨大娘有心相勸,又思及昨夜言瑨陰冷的表情,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言瑨離開。
言瑨站在門口,破舊的大門敞開著,地上還有深深淺淺的幾道腳印,許是家裏來人了。
“冰丫頭,你爹娘已經死了三年了,再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任由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實在不放心呐。”
耳邊傳來男人粗啞的聲音,言瑨又走近了幾步。
“叔伯父,我一個人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操心。”冰兒低著頭,倔強的說。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強呢,你爹娘在世的時候最疼你,怎麽忍心看著你一個人孤孤零零的呢,我是你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婚姻大事就該由長輩做主。”
男人的態度變得堅決,很快又響起另一道聲音,是隔壁村兒的花嬸兒,是個媒婆,保媒拉線。
“冰兒,你可別犯傻,再等過幾年年紀大了,再想找一個好人家可就難了,這門親事沒得挑,對方家裏還有店鋪,吃穿不愁。”
花嬸兒變著法的勸冰兒,從袖子中拿出一包紅綢,裏麵包裹著幾兩碎銀子,男人見了,眼眸一亮,直勾勾的盯著白花花的銀子。
冰兒卻不為所動,聲音依舊是不喜不悲,“我爹娘已經去世,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說不嫁就不嫁,要嫁讓你女兒嫁!”
如果婚事真的有那麽好,怎麽會淪落到冰兒頭上呢,況且冰兒都一個人過了三年了,吃了多少苦,也不見所謂的叔伯父過來探望一眼,這個時候來,肯定沒安好心。
男人一聽就急了,板著臉嗬斥,“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沒教養,這件事由不得你說了算,花嬸兒,這件事就定了,那邊可以安排下聘,定個日子就把人接走。”
花嬸兒愣了,若有所思。
“誰敢!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不就是得了好處,你放心,我要是死了,也會拉上你!”
冰兒的情緒忽然有些激動,齜牙咧嘴像個惹急的狼崽兒,手裏拿著閃著寒光的鋼叉,直指男人。
男人被冰兒糊了一跳,臉色驀然一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冰兒手中的鋼叉直接朝著男人射去,男人下意識的避閃,鋼叉穿透了木板,又被冰兒輕而易舉的給拔了出來,混著眼,“少來裝模作樣充好人,拿著你的聘禮趕緊滾!”
冰兒將桌子上的紅綢緞包著的銀兩扔了出去。
“這丫頭瘋了不成!”花嬸兒還是頭一次見這麽野蠻的丫頭,誰家的姑娘不是嬌嬌弱弱,怎麽就出來這麽個瘋丫頭。
男人咽了咽喉嚨,腳下發軟,回頭瞅了瞅被鋼叉掏出的一個洞,背脊都涼了,“不急不急,再給她一點時間想想。”
花嬸兒不停的往後退,撿起銀子扭頭就跑,男人還想再說什麽,冰兒已經提著鋼叉追了出來,男人掉頭就跑,臨走前還在門口處摔了一跤,顧不得身上的疼,手腳並用爬著離開。
冰兒站在院子中央,大口大口的喘息,情緒久久停不下來。
“冰兒!”
言瑨走近院子,剛才兩人出來時,言瑨就站在木板一側,擋住了身影,村子裏的流言蜚語可謂,到底是男女有別,不想再多給冰兒徒增煩惱。
冰兒渾身一震,眼淚沒控製住,滑落臉頰旁低著頭,剛才那麽凶悍的一幕一定嚇壞了他吧,冰兒越是想,眼淚掉的越凶。
“哭什麽,你做的沒錯,壞人就不應該手下留情。”
溫柔的嗓音響在頭頂上方,冰兒的情緒漸漸穩定,擦了擦眼淚,悄悄抬眸,正對上了一雙漂亮的眼眸。
“真的麽?”
言瑨點頭,“留在這裏,還會有下一次騷擾,你叔伯父不會善罷甘休的,你隻是個小姑娘,難免會被算計。”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來使個陰招對付冰兒,冰兒一輩子就毀了,言瑨雖身負仇恨而來,但冰兒曾救過他一命,言瑨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冰兒低著頭,無助又氣憤。
“我知道有一處地方不錯,你若是願意,我送你去……”
言瑨想起了蓮山村,曾經九珠的故鄉,那裏的民風淳樸,冰兒如果去了蓮山村,應該會比現在好。
“那徐衍呢,去哪裏?”冰兒小心翼翼地問。
從徐衍來岐山村的時候,冰兒聽說過,徐衍是從大地方來的,有一天會回去,冰兒還抱著一絲期待。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若是日後有機會,一定會去探望你。”言瑨伸手摸了摸冰兒的頭發,冰兒低著頭,抿唇沒吱聲。
轉眼又過了幾日,冰兒的叔伯父過來了一趟,差點將門都快敲破了,卻不見冰兒的身影,等到天黑也不見人回來,轉念一想便去了隔壁。
徐衍正坐在院子廊下,氣度翩翩,叔伯父愣了下,“可知冰兒去了何處?”
徐衍沒理會叔伯父,叔伯父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悅,“不是個啞巴吧。”
下一刻,一塊石頭驀然朝著叔伯父襲來,正中腦門,“滾出去!”
叔伯父哀嚎一聲慘叫,忙捂著腦袋在地上撒潑打滾,“哎呦,哎呦,疼死了,要殺人啦。”
許是聽見了動靜,很快就引來了關注,墨大娘冷著臉上前,“還不快起來,別胡鬧了!”
“哎呦,我腦袋疼……”叔伯父是隔壁村兒的,並不知徐衍的身份,隻看這徐衍的氣度不凡,肯定能訛詐好處。
話落,叔伯父的婆娘桂花嬸兒跑了過來,一不做二不休,扯著嗓子開始嚎,“當家的,你這是怎麽了,到底是誰要害你,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咱家上以後老下有小,全等著你掙口飯吃呢,到底是誰下狠手!”
桂花嬸是出了名的刁鑽潑辣,又不講理,鬧出這麽一出,不敲點好處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墨大娘氣的臉色鐵青,她何時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夫妻兩,“放肆,你們可知我家公子是何許人也!”
叔伯父負責裝病,哀嚎,有模有樣,桂花嬸負責潑辣演戲,夫妻兩樂此不疲,不知多少人吃過這虧。
桂花嬸冷笑,“怎麽,身份尊貴就能殺人麽,南薑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家姑爺還是縣裏衙門的,識相點不想吃苦頭,就趕緊拿出點誠意,否則送進去讓你們吃牢飯!”
墨大娘氣的往後退了幾步,國公府的人還沒來接,她怎麽能讓徐衍進了牢飯呢。
“你剛才說,要送我去牢房?”徐衍步步逼近桂花嬸,桂花嬸被徐衍突如其來的戾氣嚇了一跳,立即點頭,“怎麽,怕了麽,那就趕緊賠罪!”
“我手頭上的人命何止一條,自然不介意再多兩條,大不了再換個地方休養身子。”
徐衍的話不急不慢,聽得人心裏發顫,什麽叫手裏的人命何止一條,難不成徐衍是個慣犯?
村民們立即往後退了幾步,誰能想到平時文靜柔弱的徐衍,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不過徐衍來岐山村那日,的確是坐著奢華的馬車,被人送過來的,許多村民都見過。
故而,對墨大娘都很客氣,還指望著有朝一日可以沾點光。
“你,你,你別嚇唬我,我才不吃你這一套。”桂花嬸看著挺直了腰杆,“你若真的是什麽尊貴的大人物,又何必躲在這裏,家裏都揭不開鍋了,還靠著冰兒這丫頭每日上山打獵,尋來吃的給你,誰信呢。”
這桂花嬸還算有點腦子,很快就鎮定下來了。
徐衍笑而不語。
叔伯父身子抖了一下,猛然伸直,兩眼一翻昏死過去,唬的桂花嬸連連大叫,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呼吸微弱,嘴角還是溢出血跡。
“啊,殺人啦,殺人啦!”
桂花嬸嚇得手一哆嗦,趕緊往後退了幾步,另一隻手顫抖的指著徐衍,“你你你,你等著,我這就去報官!”
話落,桂花嬸頭也不回的跑了。
“這……”墨大娘也驚住了,怎麽好端端的,就攤上這樣的麻煩呢。
徐衍的態度卻很隨意,並不著急。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有四五個官差來了,桂花嬸手指著徐衍,“是他,是他殺了我當家的,趕緊把他帶走,這裏所有的人全都看見了。”
“官爺,這其中有誤會……”墨大娘上前拽著徐衍,“衍兒!”
徐衍隻字不提。
“帶走!”桂花嬸的姑爺是領頭兒,一擺手,立即讓人帶走了徐衍。
墨大娘眼皮直抽,跳的厲害,事情怎麽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
被關押進了大牢,徐衍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被關押在單獨的牢房中等了一夜。
沒有人來審問徐衍,更沒有人責打徐衍,徐衍在等,底下的府衙兵們不知徐衍的身份,但縣令卻是知道的,徐國公府已經派人打過招呼,故而沒人敢為難徐衍的。
前兩天徐衍曾意外看見了熟人,京都城的巡撫季敖,岐山村位於南薑邊城,再往前就是南薑軍的駐紮地,季敖在縣裏肯定是為了邊城的事,整個邊城唯有岐山村的縣衙府邸環境最好,季敖肯定會落腳在此處。
等了三日,李縣令有些不耐煩了,“季大人不見你,倒是你打死了人,是個棘手的事。”
若是徐國公府不插手,徐衍就是死罪,一命抵一命,如是徐國公府派人來接,李縣令就睜一隻眼閉一眼。
“國公府早已經有了新的嫡子,我這個原配嫡出算不得什麽,隻不過……”
徐衍挑眉,背靠著牆壁坐在幹草上,“我好歹還有幾個朋友,寫封信跟安陽公主認了個錯,薛家好歹也是權伐之家,固然沒有眼睜睜看我死的道理,我若死了,隻怕上頭會有人遷怒李縣令,李縣令是想大富大貴還是想與我一起共赴黃泉,全憑你自己。”
一番話說得李縣令脾氣都沒了,忍了又忍,又不敢把握徐衍說得是真是假,但安陽公主看上徐衍倒是真的。
“徐公子別生氣,我這就去瞧瞧季大人。”
李縣令得罪不起京都來的人,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讓他的烏紗帽不保,李縣令還是識趣。
“拿紙筆來,我寫封信你將書信交給季大人,至於來不來,我不會怪罪大人。”
李縣令聞言立馬叫人備上了紙筆,徐衍匆匆寫下幾個字,疊起遞給了李縣令,“有些事還是少知道為妙,免得招惹殺身之禍。”
話落,李縣令立即沒了偷看的意思,背脊都被浸濕了,二話不說拿著書信親自去找季敖。
“大人,難道徐衍殺了人,就這麽算了?”桂花嬸的姑爺迎上來,一臉不甘。
李縣令甩手就是一巴掌,“閉嘴,少給本官惹事!”
一句怒吼,桂花嬸的姑爺縮了縮脖子,再不敢亂說話了。
又等了兩個時辰,徐衍終於看見了姍姍來遲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熟悉。
“你找本官究竟何事,本官可不記得認識你!”季敖陰沉著臉,居高臨下的看著徐衍。
“季大人不記得沒關係,以後我們還有的是時間相處。”
季敖冷笑,“小小年紀口氣倒是狂妄,別以為耍了點小把戲,就可以從這裏出去了,殺人犯法是死罪,我也幫不了你。”
“殺人,誰說我是殺人了,我不過是讓張大牛沒了脈息昏睡了幾日罷了。”
徐衍淡笑,並沒有在乎季敖的態度。
季敖挑眉,有些不信,幾個仵作都已經查驗了張大牛,明明就已經死了,怎麽可能隻是昏睡呢。
這時進來一名官差,在季敖耳邊嘀咕了兩句,季敖臉色微變,徐衍不用猜也知道說了些什麽。
“季大人,我是無罪的,來這裏隻為了見大人一麵。”徐衍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緩緩站起身。
季敖擺擺手,“都退下!”
很快就衙兵都退下,這剩下兩人,季敖一臉嚴謹,“你究竟是何意?”
“我想讓季大人將我引薦給四皇子。”
說出四皇子三個字,季敖臉色猛然一變,緊瞪著徐衍,季敖的夫人和大皇子妃是親姐妹,季敖也是大皇子臨風一手提拔的,所有人都知道季敖是大皇子的跟班。
可眼前這人又是如何得知四皇子的,還是試探?
“季大人,大皇子生性多疑性子殘暴,遠不如四皇子足智多謀,唯一能勝過四皇子的就是獨孤家族的支撐。”
徐衍就像是能看穿季敖的心,字字珠璣,麵色坦然沒有絲毫的慌亂,一點都不像個十五歲的少年,成熟冷靜。
兩人的視線對視了許久,季敖又開口,“獨孤家族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是誰教你說出這番話的,徐國公?”
“眾人皆知徐國公最不喜的便是原配嫡子,況且徐國公同樣是支持大皇子,我又豈會讓季大人冒險呢,大人也看見了,我一個國公府嫡子被人扔在了這種地方,自生自滅,若再不奮起反抗,將來隻有死路一條,與其如此不如博一條出路。”
徐衍淡定自若,讓季敖眼中一閃而逝的讚賞。
“大人若是不肯相信,我便向大人獻上一條消息如何?”
季敖揚眉。
次日,徐衍被無罪釋放回家,冰兒早早就等在門口,眼眶哭的紅腫,“我……我去求了桂花嬸兒,她非要讓你死,嗚嗚……”
冰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徐衍上前輕輕拍打冰兒的後背,“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出來了麽,應該高興才對。”
冰兒重重的點點頭,擠出一抹燦爛的微笑,臉上的淚珠兒還沒擦拭幹淨。
眼中的關心是毫無雜質的,讓徐衍心中多了一份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