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親離

  那日起,趙肆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低調了許多再不敢張狂惹事,對虞子衍的挑釁也都視而不見,隻是目光時不時的看向趙曦。


  趙曦從未搭理他,依舊每日去找楊夫子,靜心的聽著楊夫子授課。


  這日趙肆在趙曦每日的必經之路等著,趙曦淡淡地瞥了眼趙肆,腳步未停,趙肆忽然道,“表叔就從未懷疑過身邊的人嗎?”


  趙曦眼眸中是波瀾不驚,絲毫沒有半點變化,腳步不停,沒一會隻留下寬大的背影。


  趙肆望著背影離開,私下勾了勾唇。


  有趙曦在,德修書院沒敢鬧出什麽動靜,生怕驚擾了趙曦,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趙肆見了都避之不及,何況其他人呢。


  誰也不清楚那日趙曦去找過趙肆,隻道趙肆認慫,不敢招惹趙曦。


  時間飛逝一轉眼過去了兩個月,這日趙曦站在書院山前,順著視線看去,竟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陸旻。


  陸旻身輕如燕,兩個月不見身上的傷已經好全了。


  趙曦指間微微一動,上前打了個招呼,“你來了。”


  卻不料想陸旻退後幾步,臉上的笑意收斂轉而變成嚴肅,拱手,“見過九王爺。”


  聽著陸旻生疏陌離的語氣,趙曦擰眉,許久沒說話。


  “九王爺若是沒什麽吩咐,我先走了。”


  陸旻低著頭始終未看趙曦一眼,隻留下一個背影,孤寂絕傲。


  “這是怎麽了?”一旁的廖旭將這一幕納入眼底,好奇的湊了過來問。


  趙曦眼中的疑惑尚未消散,搖了搖頭,江澔立即道,“那日的事不是解釋清楚了麽,他怎麽半點不知好歹?”


  “誰知道呢,平日裏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虞子衍撇撇嘴,在陸旻麵前碰過好幾次釘子,實在不願和此人過多的接觸。


  “說來也奇怪,之前見他和趙肆聊的不錯,倒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意思。”廖旭不經意的說著,眼梢處一直打量著趙曦。


  果不其然,陸旻半路遇見了趙肆,兩個人麵上表情歡快,倒真的印證了廖旭的話。


  一連幾日趙曦都沒少見到這幅場景,久而久之就淡了,再沒去找過陸旻。


  那日回了陸家,半路上陸旻支開了身邊的小廝,靜靜地守在一棵梨花樹下,微風乍起,雪白的梨花似下雪似的往下墜落,有幾朵落在了陸旻肩頭,陸旻伸手拂過,一抬眸正好看見了趙曦。


  似乎從兩個月前的那一日後,陸旻的身子越來越單薄了,就連眼睛裏的機靈純粹也變的多愁善感,臉上的笑容更是少了。


  趙曦擺擺手,衛七自覺退到一旁。


  “來了。”陸旻看著趙曦,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說玩笑話,可眼神卻是異常認真,“離他們幾個遠一點如何?”


  趙曦擰眉看著陸旻,“理由。”


  “趁早離得遠一點,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趙曦緊盯著陸旻問。


  半響陸旻搖了搖頭。


  空氣忽然變的凝重,誰也沒有在開口,許久,陸旻勾唇笑了笑,“罷了,我早該知曉的。”


  說著陸旻扭頭離開了,一如上一次的決絕。


  趙曦沒有過多的問什麽,隻是後來發覺,陸旻開始有了針對性,不止是針對程世瀾四個,而是針對自己。


  幹脆趙曦從陸家搬離,直接住在德修書院後山。


  這日虞子衍匆匆趕來,“不好了,外麵也不知道是誰開始傳些不利於你的流言蜚語。”


  趙曦眼皮跳了跳,“什麽?”


  外麵在傳九王爺性情暴躁,喜怒無常,身邊清一色的小廝侍衛,是因為九王爺好男風,不喜女子,借口掩飾罷了。


  還說九王爺曾在京都城的伊芳樓大手筆的買幾個**,其中有一個名字就叫夙願,隻可惜夙願因一場病死了。


  九王爺戀戀至今,就連住在陸家的院子也親自題字清夙院,可見九王爺用情至深。


  若是旁人家的貴公子私下裏有這般亂糟糟的生活也就罷了,可偏偏趙曦身份非比尋常,是未來的帝王,百姓的表率,這樣行為不檢點的人不配坐上那個位置,

  “夙願。”趙曦忽然怒了,蹭的一下站起身,疾步匆匆,臉上的怒氣陰沉的嚇人。


  過往的學子議論聲戛然而止,咽了咽喉嚨,又懼又好奇的看著趙曦。


  趙曦四下找了許久,終於在高處涼亭中看見了那個身影,是陸旻。


  趙曦上前二話不說緊緊攥著陸旻的衣領,“那些流言蜚語是你傳出來的,夙願是怎麽回事也隻有你清楚,你居然敢提他!”


  夙願本是宮中侍衛,從小被分配到趙曦的宮裏,會耍些江湖把戲,可以說是趙曦的玩伴,夙願模樣清秀,身子瘦弱,若是穿上女子的衣裳,就說是個姑娘家也有人相信。


  夙願比趙曦年長三歲,十五歲那年,趙曦十二歲,宮裏漸漸有人說夙願私下行為輕佻,像極了伊芳院的**,雖十五歲看上去竟比趙曦還要瘦小。


  後來也不知怎麽這事就傳到了明肅太後耳中,明肅太後支開了趙曦,對夙願進行處罰。


  趙曦一回來沒見到人,大發雷霆,後來又聽說在伊芳院碰見一個和夙願長得很像的男子,趙曦聞言立即去了一趟,後來才知道夙願早就被明肅太後處死了。


  那個人隻不過模樣肖似,趙曦立即給那人贖身又帶入宮裏,相處兩日趙曦才發現和夙願相差太大,正準備悄悄送走,卻不巧又被明肅太後知曉。


  明肅太後又氣又怒,當著趙曦的麵將人活活打死,趙曦第一次對明肅太後不滿,將心裏壓抑許久的憤怒傾瀉而出。


  明肅太後氣急之下打了趙曦,又讓人準備將趙曦送來望城,希望楊夫子能夠勸誡趙曦。


  在趙曦眼裏,明肅太後是個不近人情的冷血母親,從小到大給趙曦安排的全都是滿滿的課程,騎馬射箭,算術練功,但凡能學的趙曦一樣不落。


  而夙願的存在就像是給了趙曦枯燥無味的生活裏的一株色彩,時不時讓趙曦笑。


  那個人整整陪了趙曦六年,甚至超越了明肅太後陪伴趙曦的時間,在趙曦眼裏,夙願就是兄長,不允許任何人汙蔑。


  今兒舊事重提,一下子激怒了趙曦,夙願的事知曉的人並不多,陸旻就是一個。


  陸旻不躲不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九王爺喜怒,是陸家沒有遮掩好這事,回頭陸家一定會徹查,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一時嘴碎不小心傳了出去,夙願的事過去了這麽久,逝者已矣,九王爺節哀。”


  話落,趙曦直接對著陸旻的臉頰狠狠打了一拳,陸旻早就做好了準備,勾起冷笑,並不在意,眼中反而流露出一抹痛快淋漓的表情。


  趙曦緊抿著唇,“好,既然你要玩,本王奉陪到底!”


  那日起趙曦和陸旻開始針鋒相對,趙曦曾數次給陸旻難堪,院子裏的夫子不敢觸怒趙曦,大多睜一隻眼閉隻眼。


  陸旻衣衫濕透,捂著拳輕輕咳嗽,隻差一點就遲到了馬夫子的授課,也是從那日起,趙曦說凡是缺課的超過三次,就要被德修書院勸退。


  隻是今日不巧,外麵正下著大雨,陸旻一路狂奔而來趕的倒及時,趕在了馬夫子前一步進門,渾身濕淋淋的。


  誰都知道趙曦在針對陸旻,所以沒有人敢和陸旻接觸,趙肆偶爾會提醒一兩句,接觸並不深。


  而對於趙曦來說,那日的事情對趙曦影響很大,誰也不敢求證,埋下了一顆雷,隨時有可能爆發。


  趙曦針對陸旻的事很快就傳入了陸家人耳中,陸老夫人特意派了小廝去尋趙曦,大概都還要解釋什麽。


  趙曦站在廊下猶豫了很久,最後擺擺手,衛七立即理解了趙曦的意思。


  一連兩日未見陸旻的身影,趙曦勾唇冷笑,忽然聽程世瀾壓低了聲音。


  “陸夫人病了,陸旻和夫子請了假。”


  趙曦淡淡嗯了聲,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半個月後忽然傳來消息陸夫人快不行了,趙曦聞訊時,手頓了頓有些驚訝,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陸夫人身子本就虛弱,常年吃藥,身子骨早就油盡燈枯了。”衛七低聲道。


  趙曦淡淡嗯了一聲,道,“回去瞧瞧吧。”


  衛七點頭。


  趙曦想著便回了一趟陸家,與以往不同,陸家似是剛發生了什麽事,有些亂糟糟的,丫鬟婆子都是匆忙慌亂的,整個家的氣氛有些僵凝。


  陸老夫人也有些提不起精神來,見趙曦來才擠出一抹笑容,整個人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幾歲。


  趙曦目光一轉,“舅母得的是什麽病?”


  陸老夫人歎息,“是癆症,大夫說已無力回天,能挺著的日子不多了,你舅母一直惦記撫州,半個時辰前旻兒帶著你舅母去了撫州。”


  趙曦蹙眉,撫州是陸夫人的家鄉,離望城足足七八日的路程,陸夫人那樣重的身子居還來回奔波……


  不及多想,趙曦看了眼陸老夫人眉宇間的哀愁,隻覺得哪裏不對勁,不巧那天也尋不出一個結果,隻輕聲安慰了陸老夫人幾句才離開了。


  出了陸家趙曦整個人忽然覺得肩上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衛七臉色蒼白的走近趙曦身旁,“爺,不好了……。”


  趙曦擰眉。


  德修書院一下子炸開了鍋,學院的學子紛紛驚恐的看著趙曦走過,有的膽小者甚至都快嚇哭了。


  虞子衍趕來,望著趙曦有些欲言又止。


  趙曦整個人都在發抖,目光緊緊的盯著牆上一個大大的冤字,是用血寫的,一旁還有眾多小字跡,瞧著那些字,趙曦敢篤定就是陸旻所為。


  “人呢?”


  程世瀾清了清嗓子,“已經死了,兩個時辰前就死在涼台,不少人親眼看見令尋半夜在你院子四周徘徊,身上還帶著青紫痕跡,還有人半夜聽聞令尋嘴裏嚷嚷著你的名字。”


  趙曦目光銳利要殺人。


  “楊夫子已經氣病倒了,餘下的那些夫子誰也不敢出頭,隻是……”廖旭頓了頓才道,“隻是私下裏傳的厲害,應該是有人故意傳出去的。”


  九王爺性情大發強迫令尋,導致令尋一頭碰死在德修書院涼台,死不瞑目。


  令尋家世簡單是京都城令家的嫡子,上頭沒了父母,隻有一位姐姐和一位年邁的祖父,令尋進德修書院還是明豐帝親自應允的。


  令尋的姐姐兩年前入宮選秀,被明豐帝挑中,如今已是宮裏的令嬪娘娘,令嬪身姿綽約又十分溫柔體貼,所以明豐帝對令嬪很寵愛。


  令尋又是令家唯一的血脈,如今令尋死了,令家的血脈就斷了,這件事實在棘手。


  令尋的父親十年前曾征戰沙場的副將,在軍隊頗有幾分威名,後來戰死疆場,明豐帝又親自主持葬禮,本要給令家封賞,卻被令老爺子嚴詞拒絕。


  令老爺子是個低調的,不喜張揚,所以令家在京都並不起眼。


  “這下有些麻煩了……”程世瀾蹙眉,令家就這麽一位子嗣還死了,而令老爺子又是個不喜功名利祿的,實在沒法交代。


  “估摸要不了多久,京都就該來信了。”廖旭看了眼趙曦。


  趙曦冷勾著唇,手心裏捏的嘎吱嘎吱作響。


  果不其然,兩個時辰後京都快馬加鞭來了消息,讓趙曦即刻回京都。


  趙曦二話不說翻上馬背,程世瀾著趙曦離開的方向蹙眉,恍了一會才道,“快追,那不是京都城的方向!”


  天色漸黑,趙曦絲毫未停頓,耳邊的風在呼嘯,吹打在臉上有些冷意,而趙曦眼眸赤紅怒氣衝衝,恨不得立即趕到撫州。


  不遠處程世瀾等人攔住了趙曦,“皇上下旨讓九王爺即刻回京,九王爺這是要去何處?”


  明豐帝現在依舊是皇上,而趙曦當眾違抗命令就是大罪,更會落人口舌。


  “讓開!”趙曦冷著臉。


  程世瀾緊抿著唇,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趙曦握緊手中韁繩,忽然身子僵住了,閉上眼整個人要往下沉墜,廖旭夾緊馬背一把上前接住了趙曦。


  程世瀾瞳孔微微一縮。


  “愣著幹什麽,本就說不清道不明,繼續這樣下去隻會讓眾人誤會,先回去再說,太後娘娘一定有法子。”廖旭冷眼看著衛七,脖子上是衛七的劍,緊緊的貼在了廖旭的肌膚上。


  “衛七,你這樣會害了你主子的。”程世瀾也開口,認同了廖旭的話。


  許久衛七收回了劍,騎上馬背,寸步不離的守著趙曦。


  廖旭鬆了口氣,重新上馬,幾個人一路快馬加鞭的往京都城趕。


  快要天明時分,幾個人才趕到了京都城,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宮,直接去了慈和宮。


  趙曦睜眼已是熟悉又陌生的環境,眾奴婢見了趙曦,卑躬屈膝。


  明肅太後就坐在首位上,一夜未眠,整個人透著疲憊,擺手讓程世瀾等人在外等候。


  “跪下!”明肅太後猛的一拍桌子,冷聲厲嗬,不悅的看著趙曦。


  趙曦緊抿著唇,倔強的看著明肅太後,“母後不信兒臣?”


  明肅太後看著趙曦這副模樣,怒氣早就被挑起,抄起桌子上的茶盞,砰地一聲對著趙曦砸去。


  趙曦不躲不閃,茶漬順著臉頰流淌,伴隨著一抹殷紅色。


  明肅太後怔了下,隻是觸及趙曦淡陌的眼眸,怒氣又重新跳上心頭,“就為了一個賤奴才,你要這樣作踐你自己,在陸家發生的事哀家不想多提,德修書院是什麽地方,你父皇去了也是恭恭敬敬,而你倒好,竟敢……。”


  明肅太後話說了一半頓住了,一幅對趙曦很失望的樣子。


  趙曦心下微發澀,手心裏沁出些細膩的汗珠,身子有些站不穩,“陸家,陸家怎麽了?”


  “你還有臉問!”明肅太後對趙曦很苛刻,從不許他接觸女子,就怕他被帶歪了,所以宮裏伺候的大多都是年老的嬤嬤,一個年紀小的宮女都沒有。


  可是明肅太後萬萬想不到,趙曦竟會和男子撕扯,簡直墮了皇家的臉,這件事對明肅太後來說就像是個陰影,如鯁在喉。


  趙曦看著明肅太後眼中的厭惡,拳頭攥得更緊,索性懶得解釋。


  “娶了廖飄瀅為妃吧。”明肅太後忽然道,“你不是喜歡她麽,喜歡就娶了吧,如今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成家立業了,那件事哀家不想多提,你也收手吧。”


  趙曦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到嘴的解釋硬是被他咽了回去。


  不一會陳嬤嬤進門,腳步有些急促,邁過門檻時不下心摔了一跤,直接趴在了地上,頓時臉就白了,疼的齜牙咧嘴。


  明肅太後蹙眉,“怎麽回事?”


  陳嬤嬤爬起身,粗喘著氣道,“令老爺子求皇上給個交代,皇上一直沒露麵,令老爺子大罵九王爺後一怒之下觸了金鸞柱,如今已經斷氣了。”


  “什麽?!”明肅太後蹭地站起身,身子搖搖欲墜,令老爺子素來是個低調沉穩的性子,年輕的時候結交了不少的知己好友。


  明肅太後越是擔心什麽越是來什麽,不一會百官上朝,紛紛譴責趙曦有悖常論,不敬宗帝,仗著身份為所欲為,一時間激起了不少民憤。


  這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樣,像一隻巨大的網,一點點將趙曦包裹起來,密不透風,快要喘不過氣來。


  “拿鞭子來!”明肅太後下頜一抬,陳嬤嬤愣了下隨即去取鞭,明肅太後咬著牙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直接對著趙曦就是一鞭,這一鞭打的極狠,皮開肉綻,很快見了紅。


  “太後娘娘手下留情啊,九王爺會受不住的。”陳嬤嬤在一旁瞧的心驚不已,幾鞭下去,趙曦額上滲著細膩的汗珠,臉色越發蒼白無力。


  明肅太後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緊提著鞭子對準了趙曦,而趙曦不躲不閃,依舊站在那裏挺直了身子任由明肅太後下手。


  莫約一個時辰後,趙曦眯著眼身子軟在了地上,而他身上鞭痕累累,火辣辣的痛。


  趙曦腦子裏最先閃過的是陸旻的臉,幾個月前陸旻也遭受了今日他所受的,一樣的無奈和失望。


  明肅太後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扔在了地上,顫抖著聲音指了指幾個侍衛,“抬去議政殿!”


  趙曦氣息奄奄的被抬走,出了慈和宮的門,程世瀾幾人都僵住了,明肅太後竟可以這般心狠……


  趙曦被抬去了議政殿,眾位大臣驚住了,那一把鍍了紫玉的匕首更是耀眼。


  明肅太後此舉堵住了眾位大臣的嘴,誰也不敢提讓九王爺以命抵命的事,太不現實了。


  如今九王爺尚留一口氣在,明肅太後態度堅決,將這塊燙手山芋交給了明豐帝處置,明豐帝倒處於被動。


  明豐帝便罰了趙曦去寺中替令家祖孫祈福兩年,以儆效尤。


  雖撿回一條性命,但趙曦在民間已經大打折扣,眾位百姓對趙曦有了反感。


  那日趙曦被送去寺前,趙肆過來一次,似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得意的瞥了眼趙曦,眼中大多是不屑。


  “可悲,連你母親都不信任你,帝王之子又如何,還不是一樣卑躬屈膝,被人唾罵!”


  趙曦指尖動了動,淡淡地掠過了趙肆,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任由趙肆怎麽挑釁也不見生氣。


  “你來做什麽?”虞子衍沒好氣的看著趙肆,趙肆哼了兩聲,抬腳就走。


  虞子衍和程世瀾以及廖旭,江澔等人都來送行,廖旭身旁還站著廖飄瀅,“曦哥哥,我們大家都會等你回來的。”


  趙曦聞言抬眸看了眼幾人,語氣清淡,“你們……。”


  話未問出口,可眼中的詢問大家都看得懂。


  廖飄瀅紅了眼眶,緊咬著唇,廖旭一臉沉默,程世瀾有些糾結,江澔和虞子衍同樣沉默著不說話。


  最後是虞子衍忍不住開口了,“不管之前如何,我們幾個永遠都追隨九王爺。”


  程世瀾張張嘴,對上趙曦的眼眸,忽然有些閃躲。


  趙曦勾唇,笑容有些冷淡,放下手中的簾子沉默著離開了。


  趙曦去的是皇家國寺般若寺,那裏平日裏極少有人去,專供皇室人去上香供奉。


  九王爺身份特殊,寺裏的人給趙曦單獨安排了間院子,除了華衣王冠,換上一襲簡單的灰色長袍,鼻尖聞著淡淡的檀香氣息,不自覺心裏的壓抑淡了不少。


  不知不覺過去了三個月,趙曦身上的傷好了許多,隻是臉色依舊很差,身子單薄了許多。


  這日寺裏開始準備迎接宣王和淮王等家眷過來上香,一眾僧人早早過去準備,耳邊是一陣陣敲打木魚的聲音,還有祈福超度。


  趙曦坐在一棵樹下,離正殿有些偏遠,手裏捧著一本經書,倒有幾分看淡了世俗的模樣。


  三個月以來趙曦從未笑過,更是很少開口,連京都裏的事也從未打聽,習慣了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樹下,手裏捧著一卷書細細品味。


  “什麽人?”衛七忽然出現。


  趙曦聞聲看去,隻見一位小姑娘身上的衣服被勾破了幾處,神色有些慌張,趙曦望著她那一雙如明月般皎潔的眼睛愣了下,小姑娘容貌極好,五官仿佛精心雕琢過的,十分精致。


  “我……我是來尋我母親的。”小姑娘忐忑的看著衛七,小小的個子還不足衛七的肩。


  說著小姑娘又看了眼趙曦,神色依舊澄澈,隱隱還有些急切和渴望,小心翼翼的攥著衣角。


  衛七不悅正要說什麽,卻聽趙曦擺擺手,“她隻是個迷路的孩子,放了吧。”


  “不,我是來找我母親的,我母親被人關在了寺裏,其餘的寺我都一一查看,隻有般若寺是好不容易爬進來的。”


  小姑娘一臉堅持,眼眸裏明明閃耀著懼色,聲音都有些顫抖,可腳步就是沒動半步。


  趙曦聞言挑眉,忍不住多問了兩句,“你母親被何人關在了寺裏,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小姑娘猶豫了下,然後低聲道,“全京都城裏的人都知道,說我母親犯了大錯,被太後娘娘關在了寺裏贖罪。”


  趙曦聞言在腦子裏思索片刻,大約想起了這回事,幾年前臨裳郡主衝撞了明肅太後,被明肅太後罰去了清涼台靜思己過,隻是清涼台並不在京都城。


  “你母親犯了錯……。”


  小姑娘搖頭,及時糾正,“母親不過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並未犯錯。”


  趙曦聽了忍不住輕笑,“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當年你才剛幾歲。”


  小姑娘漲紅了小臉堅持,奇怪地看了眼趙曦,“那是我母親,我又怎麽會不清楚?”


  趙曦忽然噎住了,無以辯駁小姑娘的話,愣了半天又問,“如果是你母親眾目睽睽之下犯了錯,大家都指責她,沾上她的人都跟著倒黴……”


  “隻要我母親說不是的,大家信不信都不重要。”小姑娘一臉童真,模樣嬌嫩,生的像個精心雕琢的娃娃年紀廖飄瀅差不多,提起廖飄瀅,趙曦臉上的笑意淡了。


  “你回去吧,這裏沒有你母親,你母親不在京都城。”


  小姑娘聽了眼眶一紅,不死心的看了看裏麵,見實在沒有可藏人的地方,這才作罷,臨走前看了眼趙曦。


  “你若連自己都不信了,旁人信了又能怎麽樣,外麵人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小姑娘說完一扭頭鑽進了叢林,沒一會就消失了蹤影。


  趙曦聽著話忍不住微微笑,活了這麽久,竟還不如一個孩子看的通透。


  春去秋來,時間飛逝,一轉眼兩年時間已過。


  廖旭和程世瀾等人一大早就在山腳下等著了,一年不見,趙曦的身姿越發的修長,五官深邃了,依舊耀眼的無可挑剔。


  “恭迎九王爺回朝!”幾人拱手道。


  趙曦勾唇一躍而上,翻身上馬,“駕!”


  九王爺回朝的消息在京都城蕩起了漣漪,這一年趙曦十七歲,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較兩年前越發的令人捉摸不透。


  “兒臣拜見母後。”趙曦拱手單膝跪地。


  明肅太後兩年未見趙曦,忍不住熱淚盈眶,親自上前扶起趙曦,而趙曦眼眸中依舊淡淡,並未被這煽情渲染。


  “恭喜九王爺歸來。”門外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趙曦回眸,瞳孔微微一縮,但很快又恢複了常色。


  陸旻一襲白衣緩緩邁步進門,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相比較兩年前,如今的陸旻變化並不太大。


  恍如那日趴在牆頭吹著口哨和自己說話模樣,玩世不恭中又帶著玩味,眼眸深處還隱藏著一抹挑釁的意味。


  一年半前,陸家舉家遷移京都城,陸旻謀了個差事,是明肅太後將他安插進了刑部。


  “你們都是表兄弟,以往的事一筆勾銷,今日就握手言和吧。”


  明肅太後特意將陸旻找來,就是來化解恩怨的。


  趙曦緊繃著唇,忽然笑了笑,“本就沒什麽矛盾,又談什麽言和?”


  “九王爺所言極是,姑母見外了。”陸旻笑意盈盈的點了點頭,認可了趙曦的話,至於真假也隻有他們二人知曉了。


  明肅太後聞言也不勉強,囑咐了幾句後就讓趙曦早早回去休息。


  兩人一出門連裝都懶得裝,臉色一致的冷了,趙曦瞥了眼陸旻,“可滿意了?”


  陸旻輕笑,“怎麽會,九王爺有什麽怒氣可別衝著微臣來,您才剛剛回來,再鬧出什麽事來,對您可沒有半點好處。”


  趙曦冷笑並未將陸旻的話放在心上,抬腳便離開了。


  半路上趙曦的馬車忽然停下了,耳邊是一陣陣鞭炮聲,趙曦挑起簾子眯了眼,忠毅侯府四個字映入眼簾。


  趙曦突然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個小姑娘,衛七道,“今兒是忠毅侯府二老爺宋韞娶妻的日子,前麵有些堵。”


  “娶妻?”趙曦蹙眉,“臨裳郡主嫁的是哪一房?”


  衛七思索了一會,搖搖頭,趙曦擺手衛七立即去打聽,沒一會又回來,“回爺的話,正是二房,屬下打聽到今兒宋韞是將一位姨娘扶正,臨裳郡主被忠毅侯府以無子之名休了。”


  趙曦點點頭,沒了話,不一會前麵疏通了馬車很快就從忠毅侯府門前經過。


  後來趙曦無意間又聽說忠毅侯府的五姑娘性子不討喜,做了不少令人厭惡的事,不學無術,成日裏好吃懶做,還將姐妹推入河中差點淹死,後來自己也不小心掉入水裏,不小心撞了眼睛,快要變成了瞎子,整日裏又哭著喊著叫破了嗓子,名聲極差,嫁都嫁不出去。


  趙曦聞言隻覺得有些可惜,那一雙璀璨的眼眸實在罕見,就這麽瞎了。


  漸漸的沒了宋婧的消息,趙曦很快就將此事拋之腦後遺忘了。


  “爺,廖姑娘來了。”


  趙曦聞言頓了頓,一抬眸果然看見了廖飄瀅款款走來,臉上帶著明媚動人的笑意,“曦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不知為何趙曦對廖飄瀅沒了往日的親昵,神色淡淡的點頭,廖飄瀅卻是一如既往的活潑可愛,臉上始終掛著明媚的笑容,似是能將身邊的人感染。


  “九王府隻有你一人,實在孤單,不如去廖家吧,大哥在府上給你準備了接風洗塵宴,咱們好好熱鬧一下。”


  趙曦聞言蹙眉。


  廖飄瀅見狀立即道,“曦哥哥,我已經答應了大哥,今後我的顏麵往哪擱啊。”


  不知怎麽趙曦答應了,廖飄瀅高興的像個孩子,蹦蹦跳跳挽著趙曦的胳膊往前走,趙曦不動神色的抽回胳膊,廖飄瀅吐吐舌,調皮地笑了笑。


  “我忘了,曦哥哥做不喜眾目睽睽之下做這些親密動作。”


  趙曦聞言臉上的笑意有些寡淡,看著廖飄瀅故作天真的神色,有些陌生,他似乎又想起了兩年前紅著眼站在馬車前,說著要等自己的那個廖飄瀅。


  趙曦要的從來就不是這個,甚至那些他曾信賴的,全都變的有些不熟悉了。


  廖旭迎了過來,“如今人聚的不全,分散各地,也隻有我們兄妹還留在京都城,所以九王爺別見怪。”


  一盞酒下肚,趙曦的體內似是有一團火在燃燒,理智漸漸消失,耳邊是女子的清靈的聲音,冰涼的肌膚能給他帶來一絲舒適,舒適以後取而代之的就是瘋狂的熾熱。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了,趙曦隱約看見一抹天藍色長裙漸漸離去,在關門的那一刹,趙曦清楚的看見廖飄瀅臉上帶著微笑,似是得逞後勝利的宣誓。


  趙曦忽然想起了兩年前德修書院趙肆的話,憤怒湧上心頭,趙曦緊咬著牙找回一絲理智,望著榻上陌生的身影,怒極了,唇角勾起了冷意。


  次日,廖飄瀅哭紅了眼,廖旭一臉自責無奈,一早這消息就傳開了,大多是以為趙曦趁著酒意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明肅太後知曉後當即一封懿旨賜婚,這才堵住了悠悠之口。


  趙曦開始私下徹查廖家,去找程世瀾和江澔,兩個人都不相信廖旭會背叛趙曦。


  趙曦見狀扭頭離開了,出了門便看見了廖旭,廖旭衝著趙曦無奈的笑了笑,趙曦手中長劍直指廖旭,廖旭不躲不閃當眾被刺了一劍。


  趙曦腦子裏嗡地一聲,炸開了,眼前一片血紅,聞著血腥味早就亂了分寸,似是殺紅了眼失去了理智。


  慈和宮


  明肅太後整個人蒼老許多,“難道就沒了別的辦法了嗎?”


  太醫低聲道,“回娘娘話,九王爺是癔症,若不及早治療極有可能會危及生命,病犯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


  廖旭臉色慘白捂著傷口,“太後……”


  明肅太後看著廖旭,“好孩子,委屈你了。”


  “不,這是廖家的本分,今日就是九王爺殺了廖旭,廖旭也無怨無悔,這件事還是要隱瞞才是,否則……。”


  明肅太後揉了揉腦袋,點了點頭。


  “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按照太醫說的,將九王爺送去一個安靜的地方,靜心養病,還有三年時間足矣。”


  趙曦恍惚間就聽見了陸大爺的話,而後又聽見明肅太後深深的歎息。


  “再等等吧。”


  明肅太後怎麽也想不到趙曦會染上這樣的病,一下子就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精力。


  夜裏,明肅太後忽然被驚醒,“娘娘,不好了,九王爺不見了。”


  明肅太後心口處湧出一抹腥氣,逼著自己強壓下去,“九王爺怎麽會不見了?”


  不一會陳嬤嬤臉色煞白的進門,明肅太後有一股不安在心頭縈繞,“人呢?”


  “在……在令妃娘娘榻上尋到了,眾目睽睽之下九王爺將……令妃娘娘渾身赤裸,滿身青紫,失了清白。”陳嬤嬤隱晦的提了兩句,明肅太後再也受不住,直接昏死過去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