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隻可以隨便吃草的牛
再次經過儲藏b室,韓子煦並沒有像剛剛那般徑直走過。他站在那扇壞門前,思考了兩秒鍾,然後動手把卡在門把手上的木板抽出來。
破舊的門板隨著“咿呀”一聲,緩緩打開。一束夏日的餘暉從門邊傾瀉而進,為這昏暗的廢棄空間添了一絲光亮。
光的那端,一個小小的身影雙手抱膝,蜷縮在正對著門板的一張破桌子底下。她噙著淚水的雙瞳原本蘊有一抹無助,在見到來人之後,瞬間便染上驚喜。而她先前努力含在眼中不讓掉下的淚,在看到韓子煦的那一刻隨著委屈劃下臉頰,可嘴邊卻揚著大大的笑臉。
韓子煦輕歎一聲,要是在平常,他其實挺願意看到這雙眼睛,以及它的小主人。但眼前……
“言諼(xuān)草,安全教育課的時候,老師是不是有教過,遇到危險了要努力求救?”他終於確認之前自己心裏所想的是沒錯的,也明白為什麽她一個小學生這兩天回家都比他晚了。
聞言,言諼草心裏不禁暗呼了一聲“完蛋”,但嘴上還是笑笑地說:“我有啊,我剛想大聲喊救命呢,然後哥哥你就神勇地出現了,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她撒著嬌,帶點討好的意味。
以往,每次哥哥有點生氣的苗頭,隻要她撒一下嬌,就算最後還是免不了一頓訓,但都不會太慘。可這次,似乎不怎麽管用,哥哥臉上平常好看的笑容不見了。
她扁扁嘴,讓自己變得可憐兮兮一點,並手並腳地爬向他:“哥哥,我有點怕……”
韓子煦在她爬起的第一時間就邁步朝她走去,輕輕把她扶起,順手拂開賴在她發絲上的蜘蛛網,他低頭看著她,裙子粘了灰塵,有點髒,鼻子紅通通的,眼角還掛著淚痕,小手剛擦完淚水就在爬向他的時候粘上地板的塵土,也變得髒兮兮的。
“髒鬼。”他念了她一聲,然後從襯衣的口袋上拿出手帕,仔細地,小心地擦拭她的小手。“‘救命’這兩個字,你是知道怎麽說的吧。”發生事情不主動求救,難道她真的打算坐著等死嗎。
看他有點心軟的跡象,言諼草馬上活力百分百:“其實,也沒那麽嚴重。我隻是跟人打賭輸了而已,願賭服輸嘛。”最後一句,她是咕噥著含在嘴裏說的。
韓子煦覷了她一眼,淡淡的說:“怎麽,小升初的考試準備得很充分了,還有時間跟人打賭玩?右手拿來。”
言諼草換了隻手伸過去,有點心虛:“其實……在哪間中學念不都一樣嘛,還有好多人連書都沒得讀呢,我已經很幸運了,不能挑的。”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到最後倒有點義正言辭的意味。
“是啊,在哪間中學念書都是一樣的,所以就辛苦你加把勁,努力通過學校的測試了。還有好多人連書都沒得讀呢,你可得要珍惜這個機會,不然就是不尊重那些失學的孩子了。”
“誒?!”是這樣的嗎?
“轉過身去。”把她背轉向自己,他輕柔地抹掉她發絲上的蜘蛛絲,拍著粘在她裙子邊上的塵土。
其實韓子煦明白,她說的話並沒有錯,也知道她對學科知識沒什麽興趣。她的思維模式很單純,不擅長舉一反三,也不懂在每個知識點之間找連結點,而她之所以還能夠保持中等的成績,全靠她努力地死記硬背。但無論如何,該上的學還是要上,該懂的知識還是要掌握,這些都是基礎。
“啊煦哥哥,我……真的一定要繼續在這所學校讀嗎?”言諼草問得小心翼翼。
很好,終於開始“自投羅網”了。在她身後的韓子煦勾了一下嘴角,問得氣定神閑:“怎麽,這學校的老師同學你不喜歡嗎?話又說回來,你到底是打了個什麽賭,才被關在這裏的?”
“啊?什麽?沒有啊!這裏、這裏挺好的,不是關,不是關。嘿嘿!”
“哦,不是關。那我要是不來,你打算怎麽出去?”
“方老師等下應該差不多就回家了,最晚不超過七點,現在……”她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得意地說:“看,才六點半!”
“嗯,了不起,時間還算得挺準。”他看著她得意的小臉,溫柔地笑了笑,時光靜好的樣子:“既然我提前半小時把你解救出來了,那多出來的時間足夠充裕,就加在你晚上的複習時間上吧。”
“哈?”不要吧!
韓子煦整了整她的小裙擺,再輕輕的把她轉麵向自己。
嗯,可愛的羊角辮還是有點亂,一雙眼睛充斥著擔憂跟討好,又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小手幹淨多了,裙擺上的塵土也幾乎不見,他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傑作,然後起身,說:“回家了。”
“哥哥,”見他一直都不回話,她扯了扯他衣角:“我……”能不能少複習半個小時。
“言諼草,”他沒回頭,嘴邊還是掛著一樣淺淡的笑紋,說道:“要麽解釋清楚今天的事,要麽多加半小時,你自己決定。”
“……”
不等她回答,他繼續走在前頭,領著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惡的插班生,這筆帳我算上了!”她跟在韓子煦身後,低著頭邊走邊嘀咕。
前麵的少年輕歎一聲,提醒她:“小草,好好走路。”他都不用回頭看,就猜得出她的習慣。
“哦。”不再多想,在回家這一路,言諼草開始滔滔不絕地跟韓子煦說著在學校發生的事情,大到老師嚴厲批評了誰,小到誰跟誰好像相互喜歡。自從韓子煦要步上初三開始準備中考之後,他們好久都沒這樣一起回家了。對言諼草來說,回家的這段路是最開心的時光。
大部分時間都是她說,偶爾他會回應兩句。她真的很單純,基本他不用開口就能知道在學校引起她興趣的事情。她也很小心,不想說的事情,一字半句都不會透露。
“換鞋子。”他回身用手指輕輕抵著她的小額頭,提醒她到家了。
“哈?”她呆呆地一下沒反應過來。
“到家了。”他開了門換好鞋子,站在玄關處看著還在門外的她,心裏在默默讀秒,猜她大概多久才會“醒”過來。
“呃,哦。”她回神,快步上前。
嘖,這次居然這麽快。
“啊煦跟小草回來了是嗎?可以準備吃飯了。”聽到聲響,一位穿著圍裙的女子從屋內走出來。
言諼草一見到她,開心地喊道:“韓媽媽!”
“回來啦。咦?今天怎麽一起回來?你也被老師留下來輔導功課嗎?”她向韓子煦投去別有深意的一眼,若有所指地說。
大概隻有言諼草會相信她自己編的晚歸理由。
教她的老師都知道,言諼草是莘學園裏那一撥被實施放牛吃草教育製度的學生中,最自由的那隻“牛”。校董有令,除了基礎性的教課時間之外,不必對學生進行額外的補習。
所以,當言諼草說她這兩天晚歸是因為老師留下來輔導功課時,大家都心知並不是這麽一回事,尤其是看到她一身狼狽的樣子。
不過,就算知道真相並不是她說的那樣,可家裏人問了幾次發現她都不想說之後,也沒有勉強。
他們家的安全教育有兩條準則。第一,保護自己,不欺負人;第二,家是最堅實的後盾,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要一定要跟家長說。加上兩個孩子都學了武術,而在學校又有老師和監控係統,孩子們就算打鬧也不會過線。這也是家裏人一直都沒有追問她晚歸的原因。
現在看來,這種“輔導”是沒有機會繼續下去了。
自動忽略老媽話語中的取笑意味,韓子煦淡淡地說:“我跟老師說了,以後由我來給她補習。”
這句話翻譯成白話文,就是:“以後我跟她一起走。”
言諼草先在心裏給哥哥大大歌頌了一輪,感恩他沒有戳穿她的謊言,然後又偷偷為自己默哀了一遍。唉,從今天開始,她真的要踏上補習的“不歸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