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恩情和情報
塞勒斯不顧剛挖出來的頭顱上沾滿泥土和黑色血跡，他一把捧起父親的頭顱，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父親文德爾活著的時候，塞勒斯並不怎麽喜歡他。
父親文德爾在村子裏名聲並不怎麽好，他經營店鋪時，低買高賣純屬正常操作，有時候還會欺負村民不識貨，將一些名貴藥材指認為便宜的草藥收購下來，要不是卑躬屈膝，打通了醫師萊克頓先生的路子，他根本就坐不穩收購草藥的生意——萊克頓先生是萊斯特鎮上唯一的醫師。
可就算是這樣的父親，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他把自己拉扯長大，一個銅幣一個銅幣的積攢，為自己交納高昂的學費，讓自己成為萊克頓醫師的記名學徒——為此，父親不但把積蓄都用光了，還欠了一筆錢。
可惜自己沒有分，跟著萊克頓老師幾年學習下來依然止步於醫師學徒，沒有成為真正的醫師，最後隻能黯然離開回到沃爾村。
但就算是這樣，有了醫師學徒的知識，文德爾*古塔家也終於在沃爾村站穩了腳跟，以後幾年下來，靠著壟斷性的收購藥草，不但還清了債務，還變成村裏有數的富人。
古塔家現在的一切，都是父親奠定的基礎。
想著想著，塞勒斯的眼淚更忍不住了，他想抹下父親的眼皮，讓父親能合上眼，可是，也許是因為受了太多折磨，文德爾的雙眼始終不能閉上。
塞勒斯捋了好幾次，每次文德爾的眼睛合上以後，都會重新睜開。
這個世界，死不瞑目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傳中，死不瞑目的人帶著濃重的仇恨，不能登上神國，遲早會變成怨靈，永世不得安息直到靈魂被粉碎。
塞勒斯痛苦的跪在地上，捧著父親的人頭，讓文德爾雙眼望著坑中盜賊的屍體，大聲禱告：
“父親、父親，你看到了嗎？殺死你的盜賊都已經死了，他們都被安德大人殺死了，您的仇報了，您就閉上眼吧！”
可是，文德爾的雙眼還是沒有合上。
“塞勒斯，讓我來試試吧。”當塞勒斯感到絕望的時候，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安德從塞勒斯手中接過文德爾的頭顱。
“安、安德大人！”
如果是別人，塞勒斯不會放手，但是安德卻是為他父親報仇的人。
前麵他懷疑過安德，可眼前的屍堆證明安德沒有謊，他真的殺死超過三十名盜賊，為父親報了仇。
安德雙手把文德爾的頭顱舉起放在自己的麵前，平視著他死不瞑目的雙眼，就像和正常人談話一樣：“文德爾先生，仇我已經替你報了，你可以閉上眼。”
奇跡在眾人麵前發生——隨著安德的話，文德爾的雙眼緩緩合上。
而且，從文德爾閉合的眼瞼下，有發黑的血淚緩緩溢出、流過臉頰，把臉上的塵土衝出兩道痕跡，就好像是欣慰的淚水。
安德當然沒有能力溝通死人，讓文德爾安心閉眼——如果真溝通了文德爾的靈魂，估計他更閉不上眼了，倒是可能加快變成怨靈的進度——不過，雖然沒有能耐通靈，但不動聲色的控製文德爾頭顱上，負責眼瞼開闔的提肌和眼輪匝肌，使得僵硬的肌肉產生一定變形，讓文德爾閉上雙眼，對安德來並不是難事。
唯一的問題是，死人和活人的肌肉彈性區別太大，安德又是第一次如此操作，在扭曲提肌和眼輪匝肌時，不心震裂了文德爾的眼球——不過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反正都是死人了，想必文德爾也不在乎這個。
安德雙手捧著文德爾頭顱還給塞勒斯，換來了塞勒斯感激涕零的眼神。
不光是塞勒斯，連塔司村長、班博頓隊長和士兵威爾看著安德的眼神都已經變得非常複雜——難以置信、驚訝、尊敬，甚至還有幾分嫉妒。
獨自殺死超過三十名強盜，這個年輕的守衛獵人，強橫的讓人難以想象。
冷兵器戰鬥中，人數優勢非常非常重要。
雙拳難敵四手可不是開玩笑，你苦修十年，劍法高強，一秒鍾可以發出三劍；對方三個人武藝平平，一秒鍾隻能刺出一劍。
雙方對戰，如果你被三人圍住中間，對方三人聯手可以在同一瞬間發出三劍，你一柄劍就算比他們快上七八倍，也無法同時格擋三個方向的刺殺。
一名三級戰士，收拾一名一級戰士可能隻需要三招兩式，看上去比打兒子還輕鬆；
可是讓他對付三名齊心協力，悍不畏死的一級戰士，正麵對抗他八成要撲街。
這也是武俠片裏，就算是一圈敵人圍著主角，依然要一個個輪流上來和主角動手的原因。
這可不是反派有什麽單挑的英雄主義精神，而是反派們真的同時從四麵八方一擁而上，那就算格鬥動作設計的再怎麽巧妙，主角也要當場撲街——超自然力量不算。
所以，隻有身穿全副鎧甲的騎士，才能依靠刀槍不入的防禦同時對抗圍殺，這也是騎士能以一敵多、衝鋒陷陣的關鍵所在。
班博頓是經過訓練的正規士兵，他完全想不出，安德到底是如何在重圍之中，反殺了三十多名盜賊。
但無論如何屍體就擺在眼前，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安德主動幫助曾經口出惡言的塞勒斯，讓他的父親文德爾‘安息’，班博頓也無法開口質問這樣的安德——還有科裏長官的關係在呢，自己就算不幫忙，也不能拆台啊。
在眾人看來，安德這種行為，去當一名仁慈之神阿姆拉的聖武士都綽綽有餘。
————————————
數前。
特利根向男爵大人匯報了‘夜魔’出現，擊殺前任陰影行會會長，並成為新任陰影行會會長以後，萊斯特男爵在第二單獨召見了赫魯夫。
當時萊斯特男爵並未談及任何關於陰影行會的事，隻是像一個好客的主人一般，歡迎赫魯夫來到自己的領地生活。
當赫魯夫提出要成立一家商會時，萊斯特男爵很痛快的直接簽發出一張許可，允許赫魯夫在萊斯特鎮成立商會——這也是弗雷德商會在短短幾內順利成立的原因。
萊斯特男爵使用的，是一種貴族常用的處事方法——有些事情貴族不方便直接出麵，於是他們召見相關人員並表明態度，在之後派出私人代表（白手套）來處理這些麻煩事。
今，赫魯夫接到特利根派人送來的消息——領主顧問在藍尾花旅店約見他有事要談。
————————————
萊斯特鎮，藍尾花旅店。
悠揚的豎琴聲伴隨著花香在大廳中流淌；午後的陽光穿過彩色拚接的玻璃窗，照射在大廳金黃色的橡木地板上，讓大廳宛如黃金鋪成。
琴聲、花香、稀稀拉拉的客人，為這間藍尾花旅店的休閑大廳，營造出一副慵懶而舒適的氣氛。
藍尾花旅店是整個萊斯特領最高尚的旅店。
藍尾花旅店的附屬酒吧，能進來的人最少也得是有相當名望的鄉紳才行，沒有身份的人，有錢都不能進入。
“赫魯夫先生，這邊請。”有侍者迎了上來，將剛剛走進大門的赫魯夫先生引領到位置上。
在大廳一角，有一處用三張沙發、呈三角形圍成的一個獨立卡座，兩個人已經等在那裏，其中一個就是特利根，另一位則是滿頭白發。身形瘦削的老人。
“赫魯夫先生，您來晚了。”特利根站起身來，伸手虛引，示意赫魯夫坐下。
“不，特利根先生，是您來早了。”赫魯夫掏出一塊懷表，打開看了看道，然後他話頭一轉，問道：“請問，這位老先生是——”
“這位是萊斯特男爵特別顧問克魯爾先生。克魯爾先生，這位是弗雷德商會的副會長赫魯夫先生。”
特利根給雙方互相介紹了一下，今的主角並不是他，隻要能把克魯爾引見給赫魯夫，他的任務就算完成。
克魯爾*維恩這位老頭，就連男爵大人都要管他叫一聲‘叔叔’，是男爵大人的特別顧問，隻是這位老先生到底顧問那方麵的問題，特利根也不知道。
不過，今這位老先生竟然和自己一起來見陰影行會的人，讓特利根對他的身份有了些猜測。
當然，就算有些猜測，特利根也隻會裝作不知道。
至於特利根稱赫魯夫為弗雷德商會的會長，也是有原因的。
陰影行會作為一個在整個大陸都有影響力的半公開組織，總不可能全在地下活動，他們也要有些產業用來洗錢和安置人手。
而且，陰影行會的人也不可能自我介紹：我是陰影行會的某某某。
通常他們用合法生意人身份來介紹自己，連後世的黑社會還知道洗白呢，這個世界的陰影行會是腳踏黑白兩道的龐然大物，更有神明作為靠山，想弄個合法身份一點都不難。
更何況擁有一家商會，還關係到赫魯夫的種種後續計劃，因此，弗雷德商會並不僅僅是掛個名頭的空頭商會，而是真正有大量資金和固定資產注入，在鎮公所正式注冊的合法商會。
“您好，赫魯夫先生。”克魯爾微微點頭致意，一頭打理的幹淨整齊的白發微微飄動。
“您好，克魯爾先生。”赫魯夫脫下禮帽放在一邊，微微躬身表示對長者的尊重。
叫侍從送來三杯紅茶，三人喝著茶，寒暄了片刻以後，赫魯夫開口問道：“克魯爾先生，您有什麽吩咐？”
這個時候，不能提什麽男爵大人，人家就是不方便出麵，才會派出代理人，你一口一個男爵大人算什麽事？
在悠揚的豎琴聲中，赫魯夫的聲音不會傳出很遠。他們周圍也沒有其他遮擋物，不會有人偷聽。
對於赫魯夫的識趣，克魯爾很是滿意：“赫魯夫先生，貴會信息靈通，我希望能從您這裏購買一些消息。”
“克魯爾先生您太客氣了，請直接吩咐就是。”
“我希望知道維爾特男爵領和洛科威男爵領的具體動向，越詳細越好。”
克魯爾端起紅茶啜了一口，接著：“還有，這三內萊斯特領共有四個村子受到襲擊，我希望知道襲擊者的消息。”
“最後，我還希望和五前出手的那位先生談一談，請你務必安排一下。”
克魯爾*維恩放下茶杯，望著對麵的赫魯夫。
雖然上了年紀，但他的腰板依然挺的筆直，白發之下，眼神銳利如鷹隼。
赫魯夫沉吟了一會兒，很誠懇的回答道：“很抱歉，克魯爾先生，因為這邊的生意還沒有鋪開，所以我們能提供的消息可能不會讓您滿意——但我保證盡力而為。”
“襲擊萊斯特領的人中間有暴熊團和血刀兄弟會，其他人沒有消息。
維爾特領那邊傳出一個消息——據維爾特領主得到一些人的支持，有可能會向萊斯特領宣戰；洛科威領雖然也有調集士兵的跡象，但是還不能確定目的。”
“至於您，希望與我們會長大人談一談，這我不能做主。會長大人有他自己的想法，我隻能將您的話帶給大人，由大人來決定是否與您會晤。”
赫魯夫不可能直接答應這個要求。
他這種人哪怕沒學過一心理學，對人心把握也相當到位。安德這個年齡正處於逆反心理期，而且他對陰影行會依然充滿戒心。
上次，赫魯夫親身留下冒險，也隻是用錢和名位，將這個危險人物捧的高高的，才勉強穩住而已。
這要是敢隨便替對方做主答應下來，那就明將安德奉為會長全是扯淡——哪有屬下替會長決定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到底誰是老大？
如果安德覺得受到了欺騙，按照赫魯夫對安德的粗淺了解，這個少年搞不好會直接翻臉。
當然，赫魯夫和安德打交道的時間還短，也不是很確定安德的性格，可是這個險卻是他萬萬冒不起——安德翻臉是要殺人的！
“謝謝您提供的消息，這對我們非常重要。當然，我還是希望能早日見到那位先生。”克魯爾對赫魯夫提供的消息非常滿意。
“我會為您盡快轉告。”赫魯夫答應下來。
三人再寒暄了一些時候，赫魯夫拿起禮帽，向克魯爾微微躬身施禮，然後告退離開。
望著赫魯夫離開的背影，克魯爾若有所思。
陰影行會的情報能力竟然如此強大，是克魯爾萬萬沒想到的。
如果這是在格拉城，陰影行會立足已久，有這樣的能量克魯爾不會覺得奇怪；可是在立足未穩的萊斯特鎮，他們又是憑什麽弄到這些情報呢？
要知道，克魯爾麾下的黑蛇是萊斯特領真正的地頭蛇，可是克魯爾收到的消息也不比赫魯夫剛才的那些強到哪裏去。
搜集情報這種工作非常繁瑣，有時候根本不是看實力，而是要看人脈和運氣——陰影行會剛剛來到這裏，哪裏能有什麽人脈可言？
擁有這樣情報能力的組織如果不能第一時間鏟除，就隻能盡量籠絡在自己這一邊。
不然的話，陰影行會可以獲得相鄰領地的情報，自然也可以將萊斯特領地的情報傳送出去。
現在的問題是，那位陰影行會新任會長‘夜魔’到底強到什麽程度。
如果不能圍殺這位‘夜魔’，鏟除陰影行會的想法根本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