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損其疾
晚宴既是為犒軍，也是為申生接風洗塵，而不管是為了什麽，都不能否定的是這是一場巨大的狂歡。
尤其是當申生把成周帶來的貨物分予給眾人的時候，狂歡的氣氛達到了最高潮。
申生對此還是比較滿意，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所謂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治軍也好，治國也罷，歸根結底都在於兩個字——得人。
像後來諸子百家都推崇有德，什麽是有德？德者得也，得人而已！儒家推崇仁義，什麽是仁？孟子：仁，人心也，義，人路也。歸根結底，諸子的學都是聚焦在得人這個問題上，隻是所提出的方法不同罷了。
這些淺顯的道理，申生比任何人都明白。
一場盛大的狂歡結束，申生拖著疲憊的身軀向寢帳中走去，從首止到成周，又從成周到伊洛戎，近半個月的長途跋涉不疲倦是假的。
不過，當他回到寢帳中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讓他始料未及的消息——萬舞有身了，而且已經三個多月了。
“良人，怎麽了？”看著愣在原地的申生，萬舞心翼翼的問道。
作為一名遊曆過中原，對中原文化了解甚深，甚至一度觀賞過周國禮樂的戎族貴女，她深知諸夏貴族對於戎族的偏見極大。所以，申生的真實態度對她來，很重要。
“沒什麽……”申生回過神來，揉了揉太陽穴，強打起精神，道：“隻是有些突然，而且如此大事，你為何不派人通知我一聲。”
萬舞悄悄的鬆了一口氣，至少現在看來申生並沒有表現出一些不好的態度，甚至用大事來形容，這就足夠讓她欣喜了。
“良人在外指劃大事，妾豈敢使良人以妾母子為念？”
這話就有些半真半假了。
此事罕夷等人也不知曉，不然，申生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接不到。
畢竟才三個多月，在寬袖大袍的遮擋下，一般人還真瞧不出任何端倪，再者，男女有別，加上罕夷等人平常又忙於他事，有疏忽很正常。
更別談，萬舞還有意隱瞞，為的就是觀察申生最真實的反應。
這些事，申生自然是不知道的，更加不會深究。
夷夏之防的觀念在他的心裏很淡，能用到的時候他會拿出來用，用不到的時候他不會刻意去提，更不會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非滅絕夷狄不行。因為完全沒有必要，反正兩千年後都是一家。
所以，萬舞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
這一夜，申生想了很多，原本想睡個好覺的他，最後還是失眠了……
晉國，絳都。
自從裏克出兵之後，晉獻公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虢國畢竟不是賈、楊、霍、耿等國可比，和晉國接壤的國家中，虢國絕對算上大國，無論是土地麵積還是實力。更別談虢國還和王室的關係極近，當初曲沃能夠得列於諸侯，虢國是在其中出過大力氣的。
誅滅一個這樣的大國，對晉獻公來是第一次。所以，晉獻公近段時間一直在擔心，萬一此戰不勝，甚至是虢公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那麽晉國一定會元氣大傷，而這種情況一旦發生，便意味自他繼位以來所做的種種複興晉國的努力都白費了。
雖然出兵之前，占卜的結果是一定能夠成功。但是，占卜的結果也不一定準確啊。
就像當初他伐驪戎時，占卜的結果不吉，他一意孤行，最終不也取勝了麽？立驪姬為夫人時，用蓍占，不吉；用龜占，吉。他從龜占，現在國內不也沒出現什麽大的動蕩嗎？由此可見，占卜之事也不一定能夠盡信。
晉獻公漫無目的的在宮中閑逛，走了一陣也不知道走到了那裏，抬起頭，看見不遠處有一間閣樓中還閃爍著燈火。
晉獻公問提燈的寺人道：“那是何處？”
寺人答道：“稟君上，那是藏室。”
“藏室……”晉獻公低聲呢喃了一聲，隨即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歎了口氣，邁開步子向藏室走去，寺人心翼翼的在旁邊打著燈為晉獻公照路。晉獻公這段時間興致不高，伺候在側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心侍候著，生怕惹得晉獻公不快。
慢悠悠的走進藏室，晉獻公沒有看到史蘇，反而看到卜偃伏在案前，手握著一根竹簡也不知道在書寫什麽，眼神偶爾會瞟向陳列在案上的竹簡、木牘、龜甲上，好像是在謄抄什麽東西。
“子偃，這是在做什麽？”
沉浸在文字中的卜偃被晉獻公突如而來的聲音拉回現實世界，抬起頭看到是晉獻公，卜偃趕忙放下手中的竹簡，向晉獻公行禮。
“稟君上，臣是在整理自太古之來所載諸史冊的聖人治軍治國之成法。”
晉獻公走到案前不經意的掃了一眼，看到其中一根竹簡上寫著“今秋，王西克往密。“
卜偃一邊收起案上的竹簡，一邊問道：“不知君上深夜而來，可是遇到了什麽難決之事？”
晉獻公歎了口氣，沒有話。
卜偃接著道：“君上可是憂心前方局勢？”
晉獻公緩緩點了點頭。
於是，卜偃瞬間就明白了晉獻公心中的想法了，“既然如此，不如由臣再為君上卜上一卦如何？”
……
“如何？”晉獻公問道。
卜偃道：“《損》之《睽》，是謂損其疾，使遄有喜，無咎。象曰：損其疾，可喜也。陰陽相會，同誌斯來，無複企子之疾，可喜也。”
“然則吾可克虢乎？”晉獻公聽的似懂非懂。
卜偃道：“必可克也！”
“何時？”晉獻公問。
卜偃道：“童謠曰：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鶉之賁賁，策焞焞，火中成軍，虢公其奔。丙子清晨，日在尾星，月居策，鶉火見於南方，此九月、十月之交也，克虢之日必在此時。“
卜偃占卜的結果是否精準，晉獻公也不能確定，不過，他卻因此而安心了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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