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拿人的也手軟
從灰蒙蒙的天,走到黑漆漆的天,寧逸和秦煙愣是沒有看到一個人或是一間房子,連動物都沒有看到一隻。氣溫明顯地降了下來,寧逸的腦袋還是空空的,空到連饑餓和絕望都意識不到。
“爺,咱們還是趕緊找個避風的地方歇一晚,明兒在找吧,再這樣下去,咱倆都撐不住。”秦煙勸道。
寧逸點點頭,就地坐了下來。
“哎呦!祖宗!煙兒不是讓您坐這裏啊!趕緊起來!”秦煙使勁想把寧逸拉起來,可她就是一動不動,秦煙放開了寧逸,歎了口氣,他心裏也知道,寧逸已經到了極限了,身心皆是。“爺,那您在這裏待著別動,煙兒去去就來,您可千萬別亂走啊,不然一會兒煙兒找不到您!”
寧逸壓根兒就沒把秦煙的話聽進去,呆呆的坐在地上,放空了視線。也不知坐了多久,一聲刺耳的慘叫把寧逸已經半出竅的靈魂拉回了現實。
“煙兒?”寧逸朝四下看看,沒有見到秦煙,霎時著了慌,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大喊著秦煙的名字。
“爺,我,我在這兒!”
得到了秦煙的回應,寧逸確定了方向,趕緊跑了過去。
“爺,別過來!”秦煙臉色煞白,半蹲在地上,呼吸都顯得粗重,“別過來,這裏應該不止一個陷阱……”
寧逸看著秦煙被鮮血浸濕的衣擺,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知道,秦煙踩到了獵戶捕獸的陷阱,這東西,以前隻在網絡遊戲裏見過……寧逸從樹上折了一條長樹枝,小心翼翼地掃開地上的枯葉,探著路,朝秦煙靠近。
“好煙兒!別怕,我來了!”寧逸一把將秦煙摟在了懷裏,心裏一陣悔恨,恨不得猛抽自己幾巴掌,在這種荒郊野嶺,竟然讓一個孩子受這樣的罪,自己作為一個成年人,不僅不能保護一個孩子,更是像個怨婦一般,在那裏自憐自哀!“傷著哪兒了?讓我瞧瞧。”
寧逸蹲了下來,讓秦煙扶著她的肩膀。鐵製的陷阱像鋼牙一般,緊緊地咬合起來,卡進了秦煙右腳的棉靴,卡進了他的骨肉裏……
“銷子,在側邊,用點勁兒,把銷子擰開……”秦煙渾身都在發抖,說話都顯得很費勁。
照著秦煙的話,寧逸擰開了銷子,陷阱卻沒有如她所預期的那樣鬆開。
“卡在骨頭裏了,爺,把它掰開。”秦煙又說道。
寧逸抬起頭看向秦煙,此時,他已經出了滿頭的冷汗,鬢角的碎發都被汗水打濕,貼在了臉上。寧逸知道,秦煙已經疼得吃不住了,可是,根據常識,如果,現在把卡在骨肉裏鐵製的利齒強行拔出,可能會傷到大動脈,引起大量出血,這樣,秦煙有可能會死……“煙兒……你,忍著點……現在,這個,我去找人來救你!人……哦,不,我先給你去找止血的草藥!”
“爺!”秦煙看著寧逸慌亂的模樣,竟然笑了,秦煙從腰帶的夾層裏取出一個小袋子,說到,“這是太醫院的止血藥,比止血草可管用多了!把它掰開吧,我就快站不住了……”
寧逸最終覺得,還是聽秦煙的比較靠譜。於是,一咬牙,掰開了陷阱。秦煙慘叫了一聲,跌到了寧逸的懷裏。寧逸也顧不上這些,把秦煙放平在地上,趕緊把他的棉靴除了下來,腳踝處的傷口簡直慘不忍睹,鮮血汩汩地往外冒。寧逸邊祈禱著千萬不要傷到大動脈,一邊哆嗦著手,往傷口上抹藥膏。藥膏剛抹上去,就被血衝化了,寧逸索性用手指把整盒藥膏都剮了出來,敷在了不停冒血的傷口上。
秦煙總算緩了口氣,臉色也有所好轉。解下腰間的水囊,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水,先前呼吸太用力,感覺嗓子幹得都快粘在一塊兒了。
“我前麵過來時看到那裏斜坡下有個凹坑,那裏興許能避避風,等你血止住了,我背你過去。”寧逸指著身後說。
秦煙癟癟嘴,他是一萬個不願意讓寧逸背他,可是,如今就算想逞強說自己走,都是不可能的了。“爺,都怪煙兒太不小心了,連累了您……您別丟下煙兒……”
“小夥子,你想太多了!”寧逸拍了拍秦煙的頭。
又坐了一陣,秦煙傷口上的血已經完全止住了,寧逸心裏暗歎,這藥膏可真不是蓋的,到底是宮廷禦用的!寧逸除下厚毛棉靴子,卷起棉褲腿,用藏在靴子裏的小匕首,把貼身褻褲的兩條褲管給裁了下來,扯成一條條的,給秦煙做繃帶。
“你可別小瞧了爺,急救這個東西,爺還是懂點的。貼身的衣物做急救繃帶最好了,質地柔軟,吸水性又好,保證一包上,你就不疼了!”
看著一邊細心地給自己包紮,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的寧逸,秦煙眼裏泛起了水霧。
背起秦煙,寧逸小心翼翼地往坡下走,後來幹脆手腳並用地倒爬了下去。一番折騰,秦煙又疼出了一身虛汗。
夜越來越深,氣溫越來越低,竟然紛紛揚揚地下起雪來。寧逸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生個火,可她卻不知道該怎麽做,自己真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懷裏的秦煙開始發起燒來,雖然寧逸早有心裏準備,卻還是慌亂害怕起來。傷口感染,敗血症,會死人,荒山野嶺,天寒地凍,也會死人,萬一秦煙真有個好歹,該怎麽辦?!
“煙兒,煙兒,別睡,跟姐姐說說話。”寧逸深吸了口氣,上下牙打著顫說道。
“煙兒……好困……”秦煙喃喃說道。
一陣風刮過,雪子打在了寧逸的臉上,寧逸把秦煙摟得更緊些,盡量找著話題,“咱家煙兒好厲害啊!山裏的事情都知道,比姐姐強多了啊!”
“公主,您又犯糊塗,煙兒從小在山裏長大,爹爹病死了,娘親養不活我們兄弟姐妹,才把煙兒賣做下人的。”
“是是,姐姐糊塗。那煙兒給姐姐說說你以前的事唄。”這次寧逸沒有等到秦煙的回答,“煙兒,煙兒?”寧逸搖著秦煙的肩膀,秦煙卻始終沒有反應。淚水劃過臉頰,還是溫熱的,寧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怎麽會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淚腺閘子就跟壞了似的,淚水珠子滾滾得往下落。“煙兒,你不能有事啊,別丟下我一個人啊!我好害怕,真的害怕!煙兒……”寧逸摟著秦煙,頭抵著頭,嗚咽起來。
“喂!在這兒呢!找到了!”
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是希望之聲,天籟之聲,簡直就是天主的福音啊!寧逸放開秦煙,讓他靠在石壁上,自己鑽出了凹坑,“救命!救命啊!我們在這裏!”寧逸一會兒又嫌自己的聲音不夠大,雙手攏在嘴邊大喊,一會兒又怕斜坡上的人瞧不見自己,誇張地揮動手臂。
不時,一個壯漢舉著火把,順著斜坡滑了下來,“小兄弟,你沒事吧?”壯漢上下打量著寧逸。
“我?我沒事。”寧逸也奇怪,這人怎麽這樣看自己,“哦,我朋友,我朋友受傷了,受了很重的傷!老鄉!你快救救他,快啊!”寧逸一說起秦煙,眼淚又湧了出來,趕緊把壯漢拉進了凹坑裏。
“我說呢,肯定是有人受傷了。”壯漢蹲下,粗略地看了看秦煙的傷勢,皺了皺眉,說道,“傷得不輕啊……小兄弟,你自己能爬上去麽?”寧逸猛點頭,那壯漢又說道,“好,你自己先上去,小心點,我來背你朋友。”
寧逸還想說些什麽,卻已經被壯漢推出了凹坑,回頭看了一眼,壯漢已經單手把秦煙托到了背上。寧逸一咬牙,借著背後的火光,手腳並用地往上爬。最後,寧逸被坡上的人拉了一把,總算是站到了平地上。火光亮得刺眼,寧逸眯著眼睛看去,竟然有十幾個人,這些人都穿著粗布的棉衣,披著寬厚的大氅,腿上幫著厚毛護膝。
壯漢也爬了上來,將秦煙交給了另一個人,那人橫抱著秦煙,並把他攏在大氅裏。壯漢脫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寧逸肩上,拍了拍她的肩膀,豪爽地笑道,“走,回村裏去!”
寧逸被包裹在了溫暖之中,連心都感覺暖了起來,這件跟龍門客棧裏的棉被散發著一樣怪味的大氅,如今被寧逸緊緊地,如至寶般地攏在胸口,貼在臉上。眼裏又泛起了水氣,寧逸分不清自己是在哭,還是被火把的熱度熏迷了眼。
一路走著,寧逸腦袋還是一片混亂,天馬行空地想著,會不會一覺睡醒,看到第二天的報紙上刊登著:驢友寧某某和秦某某因天氣狀況惡劣,被困在在某山區,當地駐地武警官兵連夜搜救,兩人成功獲救……之類的。
屋裏生著火,暖得像三月的天氣,寧逸喝著熱茶,看著一個女人替秦煙上了藥,換了新繃帶,綁上木板固定。女人做完手上的活,收拾了一下,在水盆裏洗了洗手,又從外麵換了一盆幹淨的水進來,放在秦煙的床頭,擰了一塊濕布,敷在秦煙的額頭上。最後,走到火爐邊,接過壯漢懷裏正在熟睡的娃娃,離開了屋子。
寧逸將茶碗放在腳邊,狠狠地抹了把臉。
“來,喝一口這個。”壯漢將寧逸茶碗裏的茶水隨手瀝在了地上,倒上了酒,遞給寧逸。
寧逸看了一眼壯漢,接過茶碗,仰頭一口灌了下去。咧著嘴咂了兩下,寧逸心說,這酒又次又烈,卻有一股回腸蕩氣的暢快。
“咱們這個村子都靠打獵為生,進了冬天,就不怎麽進山了,偶爾會在晚上去收收陷阱裏抓到的小動物,運氣好,指不定還能碰上夜間出來覓食的野獸。今天去收陷阱,發現被踩了,卻沒有獵物,地上掃樹葉的痕跡,陷阱邊上丟著的破布,都證明有人受傷了。然後,收陷阱的獵戶就回來,發動大家一起去救人。”壯漢一口氣說完,寧逸卻隻是點了點頭。壯漢喝了口酒,又問道,“這種天氣,你們倆是怎麽進山的?”
“我們……”寧逸頓了頓,說道,“我們原本是要去西郡投奔親戚的,卻不料在平沙鎮遭了匪徒,被下了迷藥,劫了財物。醒來時,就在山裏了。”
壯漢半張著嘴看著寧逸,好一會兒,突然前俯後仰地大笑起來。
“你,你笑什麽?!”寧逸被壯漢搞得莫名其妙。
壯漢一邊擺手,一邊捂著肚子,笑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笑你們,我是沒想到,這年頭,土匪都這麽知書達理。哈哈哈哈!”
“把我們扔在這荒山野嶺,還叫知書達理?!”寧逸氣不打一處來。
“有道是,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可沒聽說過拿人的手軟,定是你們的財物太值錢,那幫匪人拿得手軟,都下不了手殺你們。”壯漢想想又覺得好笑,憋不住又大笑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