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興師問罪
待世立回過神來，他便立即給邱明愷打電話，想要質問父親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由於時差的關係，英國那時已快到中午，邱明愷那邊則是傍晚，邱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飯。
電話響過來的時候，是王嫂接的電話，不一會兒她走過來告訴邱明愷道：“老爺，電話。”
“誰的？”邱明愷隨口問道，一邊吃著飯。
“不知道，聽聲音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邱明愷心裏有數了，猜到是世立，王經理早跟他通過電話了，是他讓王經理將情況如實告訴世立，現在世立知道了真相，自然要來向他興師問罪。他平靜地離開餐桌，步伐平穩地走過去接聽電話，不想讓其他人看出異樣。不過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韻梅聽說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神經便緊繃起來，不動聲色地留意邱明愷的一舉一動；玉芬更是不在話下，早豎起兩隻耳朵，聽邱明愷要說的每句話。
邱明愷走過去，拿起電話“喂”了一聲，隻聽裏麵一個低沉、略帶嘶啞的聲音叫道：“爸。”
邱明愷心裏一驚，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世立呀，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你已經到了吧？在那邊可好？”
世立冷笑一聲，“托你的福，很好，還沒死，怎麽，讓你失望了吧？”
邱明愷不吭聲，隻覺得心口如針紮般的刺痛。
“你把我一個人騙到這兒，現在目的達到了，你很開心是吧？說，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拆算我跟如楓？她現在到底在哪兒？”世立止不住憤怒，一股腦兒拋出一大堆問題。
邱明愷因為有玉芬和世安在場，不便多說話，隻得裝腔作勢道：“你找如楓是嗎？怎麽，你不知道她的下落？她沒告訴你嗎？”
世立一聽，不禁更加氣了，大聲嚷道：“我怎麽會知道？不是你一手策劃的嗎？你利用我們對你的尊敬和信任，把我們都騙了，現在她在哪兒，隻有你最清楚！你還反過來問我？”
邱明愷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會讓兒子更生氣，可是卻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他不想讓玉芬察覺到什麽，讓她有可乘之機。“這樣，那我告訴你也無妨，她跟章有餘一起到美國了，有餘資助她去的。”邱明愷極其平靜地說道。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世立驚愕之下是徹底的絕望，在他給父親打電話之前，心底還存有一絲幻想，幻想著王經理的話不是真的，然而現在……最後一點兒希望也被無情抹煞了，他隻覺頭腦一片空白，就連呼吸也覺得困難了。過來半天，他才緩過來，說道：“怎麽會這樣？不是說跟我一起來英國的嗎？怎麽突然之間去了美國？我走之前還跟她通電話了呀。”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想可能是她早就不想跟你在一起了，隻是不好說出口，剛好有了這樣的機會，她便跟有餘去了美國，既能攀上有餘，又能甩掉你，應該是這樣。”邱明愷推脫道，信口胡謅起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跟兒子撕破臉。
世立差點被他迷惑了，但轉念一想，駁斥道：“你胡說！不是你給她辦的出國手續嗎？我出國前，你還口口聲聲跟我說，馬上就送如楓到英國跟我團聚，現在口氣怎麽全變了？”
邱明愷被駁得啞口無言，但腦子靈機一轉，又說道：“這話不錯，可是我也被蒙在鼓裏，我事先並不知情，一切都是有餘在辦理，等如楓走時，我才知道，她是跟有餘一起去美國！可那時一切已成定局，我又能說什麽呢？我怕你傷心，便一直瞞著，不忍心告訴你。”
“你不要推卸責任了！王經理都跟我說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如楓不會來英國，一切都是你早設計好的，你還抵賴！還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同意我跟如楓在一起，就是要拆散我們！你知道如果我們都待在國內，你根本拆不散我們，所以你就用計把我們一個個都騙出國去，讓我們遙遙相望，不能在一起。”世立說完，苦笑一聲，“我真傻，居然那麽相信你，我就說嘛，哪兒有那麽好的事兒，哪兒會那麽順利，原來一切都是你的騙局，你這個十足的騙子！別指望我還會再認你！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反正我也是個私生子，本來就得不到別人的承認，現在這樣更好，我也不需要別人承認了！”
邱明愷心如刀絞，想說點什麽，可是嘴巴就是動彈不得。
世立顯然一點機會也不給他，停頓片刻，他又說道：“最後我告訴你，別以為你的詭計就會得逞！我一定不會讓你如願！”說完“砰”地一聲掛了電話。
邱明愷聽著世立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猶如萬箭穿心一般，盡管他在心裏早想過千次百次，世立到底會怎樣跟他說，可是當他聽見這些話時，還是覺得無法承受。為了不讓玉芬察覺出什麽，他咬牙演完最後一出戲，繼續裝作沒事似的，說道：“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想通就好了，沒事的，爸永遠站在你身邊，你保重，有空我再給你打電話。”說著便掛了電話，轉身朝餐桌走去。他的雙腿在抖，腳每踩下去也都是軟的，但他使出全身的力氣保持身體平衡，不讓露出破綻。
當他回到餐桌上，玉芬這時故意關心地問道：“世立打過來的？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就是向我打聽如楓的情況。”邱明愷輕描淡寫地說道，裝作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他不是知道如楓去美國了嗎？還打聽什麽？”
“他呀，就是小心眼，到現在還放不開，不願接受分手的現實。”邱明愷隨口說道。
“肯定放不開，畢竟以前好過，你這個作父親的在這個時候可要多關心開導他。”玉芬假情假意說道，將自己扮成一副老好人。
邱明愷便不作聲了，腦子裏一直想著世立剛才的話。玉芬因為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對付邱明愷的念頭，此時便樂不可支起來，不願再搭理他了。
韻梅則一直細細觀察著公公的表情，她知道，公公表麵越無所謂，內心越掙紮，現在他一定是有事了。見邱明愷拄著筷子發呆，她趕緊說道：“爸，飯涼了吧？來，喝點湯。”說著起身給他舀了碗湯。
邱明愷這才醒悟過來，說了聲：“謝謝。”
邱明愷繼續吃飯的間隙，世立又打電話到了依婷家，依婷此時已經上大學去了，隻剩下她奶奶，當依婷奶奶拿起電話的時候，世立便說道：“奶奶，您好，我是世立，依婷的朋友，我到您家來過的，您還記得我嗎？”
依婷奶奶一聽是世立，高興地說道：“當然記得，如楓的男朋友，你跟如楓在美國還好嗎？”
世立一驚，“怎麽，您知道如楓在美國？”
“是呀，她走之前興高采烈的，說馬上就要跟你到美國團聚。你們現在都還好嗎？依婷現在也上大學去了，家裏就隻剩下我一個。”
世立“哦”了一聲，說不出話來。
“如楓還好嗎？”依婷奶奶又問道。
依婷奶奶見他默然不語，忙道：“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如楓在旁邊嗎？我問她。”
“她……我根本沒見到她，我在英國……”世立吞吞吐吐道，有氣無力的。
依婷奶奶一聽，不禁懵了，問道：“怎麽會這樣？那如楓呢？”
世立欲哭無淚，他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
“怎麽會這樣？你怎麽會不知道？不是說你已經到美國了嗎？如楓這才急著要去找你呀。”依婷奶奶著急地說道。
“可是我去的是英國，我還以為她也要來英國……”
“怎麽會這樣？這到底怎麽一回事，我越聽越糊塗。”依婷奶奶焦急起來。
“我們都被我爸騙了，他不同意我和如楓交往，又怕拆不散我們，就想出這麽狠毒的辦法，把我們都騙到國外，讓我們相隔遙遠，無法相見。”世立說著終於忍不住哭出來，依婷奶奶的慈祥和關愛，讓他體會到那麽一點從未嚐到過的母愛，讓他終於招架不住，哭出來。他現在沒有了父親，這是他唯一可以向其訴苦的長輩了。
依婷奶奶一聽，氣急敗壞地說道：“怎麽能這樣，虎毒還不食子呢，他怎麽做的出來！你別哭，會有辦法的，奶奶一定幫你跟如楓聯係上。這樣，你把地址告訴奶奶，到時候如楓發覺找不到你，肯定也要打電話給奶奶問情況的，到時候奶奶就把你的地址告訴她。”
世立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說道：“好。”他一聽如楓去了美國，腦子便全亂了，根本沒想到可以通過依婷奶奶這個中間環節和她聯係上。
“不過奶奶不識字，恐怕無法替你傳達，依婷又剛走，我也聯係不上她，這樣吧，你先寫信回來，把地址什麽的寫在信裏，等依婷在那邊安頓好了，打電話回來的時候，我就跟她講這件事，然後托人把信寄給她，她就能知道你的情況了。如楓那邊肯定也是要打電話回來的，到時候我把依婷的電話告訴她，讓她直接找依婷，這樣你們倆就能通過依婷聯係上了。”
世立聽完，連連說道：“好。”話語聲中滿是喜悅。
依婷奶奶見他這樣，對他稍微放了點心，但還是有些擔心，想到他一個人在國外無親無故，又要承受這麽大的心理負擔，如果沒有個寄托，這日子他該如何熬過……想到這裏，她又說道：“你還可以給如楓寫，你想對她說什麽，你就寫在信裏，到時候我托依婷轉給她就是。”
世立一聽，說道：“好，我馬上就寫，謝謝你，奶奶，我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奶奶隻希望你和如楓能幸福，你們幸福，奶奶就高興，還說什麽謝不謝的呢。”
跟依婷奶奶掛了電話後，世立提筆便去寫信，一封是給依婷的，一封是給如楓的，給如楓的那封另外用了一個獨立的信封封好，打算連同依婷的那封一起寄出，到時候托依婷轉給如楓。
期間，房間的電話響起，世立一看，是自己剛才撥打邱家的那個電話號碼，他知道是父親打來的，於是又走到書桌前繼續寫信，任電話胡亂地響。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仍然是剛才那個電話號碼，他仍然不去理會，返回書桌繼續寫信。
又過了一會兒，電話再次響起，仍是那個號碼，他忍無可忍，拿起電話往旁邊桌子上一放，繼續寫信。他是不會接父親的電話了，再也不會，連他的聲音也不想再聽了。
邱明愷吃完晚飯便躲進書房，這是他自己獨立的空間，他不用再掩飾自己的情感了。他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滿臉痛苦，內心一直煎熬著，世立剛才的那番話句句如利劍一般刺痛著他的心，想來想去，他想再跟世立好好解釋，告訴他自己剛才是說話不便，可是等他回撥過去，卻一直無人接聽，他不禁擔心起來，等到第三次撥過去，他明明感覺電話接通了，卻一直沒有聲音，“喂”了半天，也沒人說話，他隻得掛斷重新撥，可是等他再撥過去的時候，已經打不進去了，撥打無數遍均打不進去。他內心煩亂不已，重重地將電話摔向一邊……“世立真的不會再認我了……”他在心裏一遍遍對自己說道，心如刀絞，可是卻如同啞巴吃了黃連，有苦也隻能自己咽，他是不能將原因告訴世立的，不能，想到這裏，他艱難地將眼睛望向遠方，幾滴老淚從他眼裏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