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無家可歸
如楓靠在世立的肩頭漸漸睡著了,世立看著她,一時百感交集,他打心底裏佩服這個堅強傲氣的女孩,也對自己的境遇有了新的認識。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最不幸的,可是聽了如楓的故事後,才知道自己已經算很幸運了。盡管他感覺不到家的溫暖,但至少衣食無憂,不用為錢發愁;何況,父親還是負責任、關心他的,這次他哥哥世安結婚,日子之所以選在他生日的當天,就是父親精心安排的,父親就是想借那麽大一個場合,把他介紹給大家,讓大家都知道他、接受他,好為他以後的前途鋪路。
“如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世立說道。
如楓沒有動靜,世立又連叫了好幾遍,才把她叫醒。如楓揉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問道:“幾點了?”
“快淩晨一點了。”
“這麽晚了。”如楓吃驚地說道,一下子清醒過來。哭了一場,又睡了一覺,她的情緒已經平穩多了,甚至剛才發生什麽事,她都有點想不起來了。
“走吧,回去吧,我送你。”世立說道。
如楓點點頭。
如楓並未回舅舅家,而是回到自己和姐姐一起租住的屋子。送到門口,世立轉身要走,如楓說道:“現在都一點多了,你再回去,實在太晚了,我不放心;再說,我自己第一次一個人住,有點害怕,你要是不嫌棄,就先在這裏將就一晚,明天白天再說。”
“會不會給你添麻煩?”世立有點猶豫。
“不會,我姐姐一走,她的房間就空著,你可以睡在那裏,我幫你收拾一下。”
“那就麻煩了。”世立說道。
如楓很快收拾好屋子,與世立互道了“晚安”,便回自己房間了。
世立坐在床邊,打量著屋裏的擺設,這時書桌上碼的一排整整齊齊的書引起了他的興趣,他走過去,瀏覽著那些書名,並不時抽出幾本來翻看著,突然一個很厚、外皮很舊的筆記本進入他的眼簾,他好奇地打開來看。是日記本!他馬上意識到,但是強烈的好奇心還是驅使著他看下去。
他翻開前幾頁,隻見上麵寫道:“我現在是別人的妻子了,跟明哥終究有緣無份,再怎麽思念,也隻能埋在心裏。我會盡最大努力,做一個好妻子、一個好母親。”世立覺得內容奇怪,再看上麵的日期,卻是二十多年前的,他立馬明白了,這是如楓母親的日記,隻是納悶這“明哥”究竟是誰,看樣子應該不是如楓的父親。好奇心驅使著他往後看。
以後的內容似乎確實如如楓所說,都是跟“鍾琴那個女人”有關,隻是突然連續好幾頁都有被撕掉的痕跡,以後的內容似乎又都是跟“鍾琴那個女人”有關,世立納悶,不明白為什麽會被撕掉,看來撕掉的內容應該不是講鍾琴那個女人,很可能是跟那個“明哥”有關係。可是又是誰撕的呢?按理說,如楓姐妹應該不會自己撕母親的日記,很可能是她母親臨死前不想讓她們姐妹知道什麽,這才撕掉了那幾頁。可是那幾頁的內容是什麽呢?為什麽不能讓如楓姐妹知道?世立心裏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畢竟過了那麽長時間,何況是別人的秘密,跟他沒什麽關係,世立這樣想著便不去推敲他的問題了,又繼續往後麵翻著,接下來便是如楓的日記,似乎不是日記——因為沒有日期——,隻是記載心事的,記載她母親離開以後,她和姐姐的生活和精神狀況。世立從第一篇看起。
“媽,你已經走了好幾個星期了,家裏突然變得冷冷清清,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溫暖。我和姐姐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總覺得你沒死,總想著什麽時候你會回來找我們,可是始終沒等到。我們整日以淚洗麵,上學也沒心思,我們就是不明白,明明是爸在造孽,為什麽死的卻是你,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要死也是他死,憑什麽是你?我和姐姐都恨死他了,看他的眼神也是充滿怨恨和憎惡,我們發誓從此不跟他講一句話,死也不原諒他!”
“今天聽那個我們叫‘爸’的人說他的生意破產了,我和姐姐都無動於衷,也沒搭理他,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自從媽媽和那個狐狸精同歸於盡後,他便無心經營生意了,總是抽煙喝酒,後來沒多長時間,他的生意便連連虧本,直到現在,終於完全破產了。我和姐姐自己做了晚飯,我們吃了飯便回房間寫作業,懶得管他,一句安慰的話也不想說。”
“昨天是個倒黴透頂的日子,我和姐姐放學回家,可是家裏已經有人住了,我們都很詫異,趕緊問道:‘這是我們的家,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他們便說爸爸欠了他們的錢,無法償還,已經拿這房子抵債了,還問我們:‘怎麽,你們爸爸沒告訴你們嗎?’我和姐姐搖搖頭,我們哭嚎著,說要收拾一下東西,那家人見我們是小孩,挺可憐,這才讓我們進去。我們隻揀了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其它的東西人家不讓帶,等收拾完,我們馬上被趕出來了。站在家門外,眼巴巴地看著曾經的家,想著它再也不屬於我們了,眼淚便嘩啦啦流下來。當時我們心裏真的恨透了那個人,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居然連個招呼都不跟我們打一聲,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是個什麽父親?還有一丁點兒責任心嗎?可是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得到處找他,因為他是我們最後的依靠和希望,可是我和姐姐找了大半夜,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他,那時我們真的很絕望,真的感覺走投無路,被徹底拋棄了。我們又冷又餓,又沒有地方住,實在沒辦法,姐姐擦擦眼淚,拉著我去找外婆和舅舅,我們這才有地方待。吃了一頓飽飯,然後睡覺,躲在被窩裏,我們都無聲地哭了,特別傷心,我們都明白,從此以後我們就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了,再也不是什麽養尊處優的嬌小姐了,那些幸福的日子從此遠去了。”
“今天是我們在外婆家住的第四天。說是在外婆家住,不如說是在舅舅舅母家住,因為外婆是跟他們一起生活的。舅舅因為是媽媽的弟弟,對我們倒很好,可是舅母卻有意見。晚上,我和姐姐放學回來跟他們一起吃晚飯,隻聽舅母在廚房對外婆抱怨道:‘現在吃飯都快要吃不起了,一下子添了兩雙筷子,估計以後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廚房和吃飯的地方是連著的,隻隔著薄薄的一堵用木板隔起來的牆,她的話清晰地傳到我們耳朵裏,我馬上意識到這是故意說給我和姐姐聽的,我們都低著頭,默默吃著飯,但是嘴裏卻覺得那飯像是沙子,讓人難以下咽。隻聽外婆這時說道:‘你別這麽說,這兩個孩子還小,現在沒了親人,你讓她們去哪兒?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我估摸著她們也不會來找你——這兩個孩子我了解;再說,她們媽以前可沒少幫你們,不然你們哪裏有現在這樣,你就看在她們媽的麵子上,忍一忍。’舅母不做聲了。等她出來後,我和姐姐都假裝沒聽見,盡量對她笑著,但是心裏卻像是針紮一樣。本來他們家也並不是很富裕,以前媽媽經常接濟他們,後來媽媽走了,他們的生活便不如以前了,現在突然加了我和姐姐兩個人,自然很有壓力,舅母有怨言也是在所難免的,我們不怪她,隻恨那個沒心沒肺的爹,要不是他,我們怎麽會落得這步田地?我真是恨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