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蘭陵況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四月就已經到了底。
撕掉黃曆上四月份的最後一張紙,看著明標注的“黃道吉日、諸事大吉”字樣,潘龍歎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老師伏殺帝蒼穹的計劃究竟會在什麽時候實施,但她叮囑過自己,從五月份開始,就絕對不要再去找她,甚至於不要跟她聯係。
或許,明就是她預定行動的日子?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有些擔心。
帝蒼穹的實力如何?老實,他並不清楚。但他知道,以老師的本領,能讓老師都要仔細盤算,預作計劃,乃至於要呼朋喚友設局圍殺的人物,絕對不是等閑之輩!
能夠成為大夏皇朝支柱的人,怎麽想都不會弱,而隻會強、更強、超強,強到超乎想象!
要圍殺這個敵人,就算是老師,怕是也會有危險吧?
雖然他給老師送去了聖靈藥,但聖靈藥對老師這長生不死的妖神,也未必會有完全的效果。
……越想越煩!
潘龍隨手將黃曆扔在一邊,走出了臥室。
剛剛修繕完成的房子裏麵空蕩蕩的,除了門房屋那邊亮著一點燈光之外,別的房間都是一片黑。
這屋子裏麵目前就住了兩個人,一個是他,另外一個是瓊花閣派來幫忙看門的守衛老趙。
老趙武功不高,卻是瓊花閣的第一批成員之一,也是武極星的心腹。當初他們跟著武極星一起出來打拚,想要爭取一個更好的未來。一轉眼快十年過去了,瓊花閣蒸蒸日上,老兄弟們卻已經凋零了不少。
綠林的爭鬥,廝殺和死亡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老趙算是運氣比較好了,隻是在去年跟龜山會廝殺的時候被人用錘子打碎了左腿膝蓋。
武極星並不吝惜於幫他們治療,可是對於膝蓋被打碎這種傷勢,再怎麽治療,終究也是有限的。除非受傷的人體質特殊,或者是已經修煉到先境界,否則就算是神醫出手,也很難盡複舊觀。
老趙並沒有殘廢,可他的左腿終究是有些跛瘸,走路的時候有些一拐一拐。
按照他自己的法,又不是不能跑,也不是不能發力,他依然還能揮刀砍人。但武極星實在不忍心讓他這樣的人還跟著自己廝殺,所以就安排他來潘宅當了門房。
給真人宗師看門,當然是一件很有麵子的事情。大家都很羨慕老趙,老趙自己也很滿意。
就是……傍晚吃飯的時候,潘龍聽到他在屋子裏麵歎氣,嘀咕:“要是我的腿沒事,那該多好!”
作為一個已經年近四旬,卻還連老婆都沒有的光棍,老趙是一個典型的落魄江湖客。
雖然他現在總算是過上了很多江湖客都羨慕的安定生活,從此再也不用刀頭舔血,可平靜下來之後,他反而感覺有些不適應。
這樣的生活,讓他想起自己其實蠻失敗的,辛苦半輩子,到頭來什麽都沒有。
錢是攢了一些,江湖上的名聲也稍稍有一些,現在的工作也算是很有麵子。
可是……他終究連家都沒成。
而且,他大概也沒機會再成家了。
九州世界的人,若是不能修煉到先境界,又沒有靈藥延壽,身體在四十歲之後就會開始明顯走下坡路,五十歲之後開始迅速衰老。大多數人就算無病無災,六十幾歲的時候差不多也就耗盡年,壽終正寢。
在壽命的問題上,尋常武功幫不上什麽忙。
老趙自然也沒練過那種有助於延年益壽的功夫,他今年三十九了,明年開始,人生差不多就走向下坡路了。
像他這樣一個人,想要再討個老婆,成家立業,已經很難很難。
除非是,找那種死了丈夫要改嫁的女人。
可實話,到這個年齡,就算是寡婦們往往也不會選擇改嫁了。
而且一般這年紀的寡婦都已經有孩子,誰會帶著孩子改嫁呢?不可能的。
扔下孩子去改嫁?還沒全黑,你就急著夢話幹什麽!
潘龍闖蕩江湖這些年,聽都沒聽過有這個年齡的寡婦改嫁的情況。
他倒是聽過有為老不尊的富翁或者官兒,一把年紀了,還討第不知道多少房老婆,姑娘甚至比他孫女都要一點……
潘龍看著老趙房間裏麵那一盞燈光,暗暗歎了口氣。
老趙的問題,他也幫不上忙。
縱身一躍跳到空中,他乘著風飛出了廣陵城,落在江邊一處山崖上,看著滾滾流水思考。
武功修煉到他這個地步,人體可以挖掘的潛力幾乎都已經挖掘出來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感應地,以求人合一,調動無窮無盡的地之力,讓自己和地渾然一體,舉手投足間都有凜凜威。
這個境界,便是被俗稱為“大宗師”的人層次。
修煉到人層次,其實和長生的仙佛妖神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大宗師和仙佛妖神作戰的事情,並不稀罕。當年邛崍派的幾位大宗師甚至曾經聯手將邛崍山深處占了他們舊山門的仙人暴打一頓,打得那仙人狼狽不堪、滿臉開花。
隻可惜大宗師畢竟還是肉體凡胎,就算修為再高也逃不過生老病死。幾百年後,那幾位大宗師壽元耗盡死去,一個都沒能修成長生。
等他們死後,當初被他們暴打的仙人特地跑到他們的墓地,在他們墳墓前麵唱歌跳舞,以發泄當年被毆打的怨氣。
潘龍的目標,當然是修成長生、不老不死。
但在那之前,他首先要修煉到人合一,成就大宗師,獲得可以媲美長生者的武力才行。
有那個層次的武力,他才有資格追求更高的境界,也才有資格在“下”這個棋局裏麵插上一手。
別的不,若是他此刻已經修成大宗師,老師絕對不會要他躲在揚州,不要插手圍攻帝蒼穹的戰鬥,以免惹禍上身。
若是他已經修成大宗師,隻要不直接攻擊帝蒼穹,就算出現在那一戰之中,被人知道了,他也可以一句“我是看熱鬧的”,大夏朝廷絕對不會為此找他的麻煩。
大宗師就有這樣的地位。
“唉!人合一……究竟要怎麽樣才能做到呢?”
潘龍自言自語。
嚴格來,他其實已經領悟過人合一了——當初在通江借助排教大陣,勾連濤濤江水,借助整個通江的力量和那個來曆不明的佛門高手作戰,那時候他就可以算是人合一。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對方凜然威之下堅持許久,最後撐到局麵反轉,將對方一刀斬殺。
如果再借助排教大陣,潘龍有信心再次將自己和通江勾連起來,展現出人合一境界的力量。
可是,這種“人合一”是虛假的。
隻有不借助任何外力,就能夠做到類似的事情,才可以稱得上是邁進了人合一的門檻。
但他現在就苦惱這個。
排教大陣極為繁複和精細,由數十個木排上超過一百件法器,以及若幹組型的陣法組成。
潘龍曾經試著用自己的真氣模擬那個陣法,結果別整個大陣,他甚至連一個陣都沒能模擬完,就控製不住真氣,轟的一下真氣渙散,將周圍炸成一片白地。
他反思,是自己的真氣不夠強盛?又或者是自己對真氣的控製能力還不足?再或者,是自己的魂魄不夠強韌?抑或……是自己缺乏足夠的法術知識?
可能有很多,卻沒有哪怕一個是能夠立刻解決的。
唯一能夠比較快解決的,大概就是法術知識。
他可以找一些法術的入門典籍,去山海經的夾縫世界裏麵刻苦攻讀——就像老爹當年苦讀詩書參加科舉一樣。
隻是,這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直覺告訴他,不行。
研究法術,乃至於用法術輔助真氣,從而完成人合一,這當然不是不可以。但這條路,和九轉玄功並不搭調。
這條路應該是法武兼修的道路,必須在兩邊齊頭並進,才能最終人合一。而走這條路想要長生,他甚至半點頭緒都沒有。
相比之下,老老實實走武道的路子,專心打磨真氣、熬煉身軀,罡地煞反複淬煉,倒是一條很穩妥的長生之路。
……就是可能比較花時間。
其實花時間也不算什麽問題,借助山海經,他想要找到足夠的罡地煞來淬煉身體,並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花個十年八年,怎麽也能將自己磨礪完全,達到人合一境界。然後再花個五十年一百年,想要長生,應該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他現在的問題就是,他不想要花費那麽長的時間。
帝洛南在變法,老師要伏殺帝蒼穹……下眼看就要引來巨大的變化,這是大夏皇朝上千年都未曾有過的大變局。
在這個大變局真正到來之前,他最好就已經能夠擁有大宗師的實力,甚至於修成長生。
隻有那樣,他才能夠投身於這巨大的變局裏麵,不僅得以自保,還能努力爭取更高的成就,乃至於稱王作祖。
潘龍不是那種非要如何如何,才覺得不負此生的野心家。可是作為一個男子漢,他也是有野心的。
作為一個穿越者,作為一個有外掛的人,他覺得自己理應有所成就才對。
尤其當他知道了趙勝文超這兩位穿越者前輩作出的那一番事業之後,就更加想要有所作為。
趙勝和文超做得到的事情,沒理由他做不到!
就算他一個人的本事比那兩個人加起來要差很多,但那兩個人最後也陷入了內鬥,以至於兩敗俱傷,一個能修成長生的都沒有。
相比之下,他孑然一身,可能奮鬥的時候會更加辛苦一點,但收獲的時候也不用擔心會有禍起蕭牆的麻煩啊。
想了許久,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不管怎麽,首先還是需要提升實力!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啊!”
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回到了這個問題上來。
就在他感歎的時候,身邊突然起了一陣風,然後便有一個幹瘦到仿佛一陣風就會將他吹飛的老者,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的旁邊。
“我不知道你有什麽可歎息的。”老者有些沒頭沒腦地,“你身兼兩門之長,起點就比很多人的終點都高。若是你還歎息,那底下大多數人都該上吊才對。”
潘龍愣了一下,轉頭看去,隻見這老者看起來幹枯瘦弱,可眼中卻有一股凜然光芒,讓人難以直視。
更重要的是,他分明感覺到,這老者體內有一股力量,和他這段時間正在修煉但始終沒有能夠有太大成就的“繩律下”暗暗呼應。
能夠和“繩律下”呼應的人,究竟是誰?
潘龍心中一動,頓時猜到了幾分,試探著問:“前輩莫非便是蘭陵……”
“老夫蘭陵況。”老者回答,“畢靈空將我的修煉心得交給你,難道沒有順便介紹一下我?”
潘龍幹笑兩聲,不好回答。
老師她,的確是沒。
蘭陵況歎了口氣:“這鳥兒還在記我的仇呢!我還以為她願意幫我找傳人,是已經放下了昔日的恩怨……原來是我自己想多了。”
潘龍同樣不好回答。
他隱約能猜出這位蘭陵況前輩的是什麽,但那個話題,真的是讓他無法搭話。
牽涉到各自的理念,以及昔年儒門滅亡的事情,他該什麽呢?
還是閉上嘴巴,沉默是金算了。
蘭陵況感歎了一下,問:“你在思考如何修成人合一?”
潘龍點頭。
“人合一對我們法家來,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蘭陵況,“以我為主,繩律下、我律蒼生,我就是這一方地規則的製定者,那當然就人合一了。”
潘龍幹笑兩聲:“前輩,您這話,我聽了,可沒懂。”
蘭陵況歎道:“你被那鳥兒帶進歪路,有了先入為主的看法,自然不容易理解和接受我的思想。”
“橫豎那鳥兒不來阻止,那麽……這些每黑之後,你就到廣陵書院來,我給你好好講講這門功夫。”他嚴肅地,“既然要傳承我的功夫,那就一定要做好了,否則……你丟的不是我的臉或者你的臉,而是在世界上立身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