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飯隨便吃、酒隨便喝
對廣陵城三教九流比較熟悉的人,大多知道春風樓的李探花公子。
這位李探花當然不是曾經在金殿之上才壓群雄,於下舉子之中脫穎而出,贏得禦筆欽點,名列一甲第三的那個“探花”。他就叫李探花。
據他的祖父李德厚李老爺子很喜歡文超公的“刀客三傳”,所以當初打算給自己的兒子取名叫“李探花”——那是刀客三傳裏麵絕技“李飛刀”的創始人,下最厲害的暗器高手。
隻是李德厚老爺子的父親,也就是李家的曾老太爺,他老人家對刀客三傳並不感冒,不允許兒子給孫子取這麽荒謬的名字。所以一直等到他老人家駕鶴西歸,李德厚李老爺子才能將自己的計劃用到孫子身上。
李探花並不喜歡自己的名字,相比之下,他喜歡別人叫他李公子,或者是李哥。
畢竟,那位李飛刀頭上的帽子著實有點綠油油,更要命的還是他自己主動給自己戴上的……
李家開春風樓,做皮肉生意,迄今為止已經三代。
李探花也不喜歡皮肉生意,很多人都知道。
自從他的父親李洪福大老爺被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綠林豪俠摘了腦袋,李家的產業落到他手上之後,他就在推動春風樓轉型。
這幾年,春風樓不斷削減皮肉生意的份量,轉而在酒店方麵大下功夫。如今起春風樓,人們首先想到的已經不是那些鶯鶯燕燕,而是那一道道美味佳肴。
李探花不止一次過,他的理想是把春風樓變成整個揚州最著名的餐飲招牌,那些個畫舫之類,遲早都是要關掉,或者轉讓出去,再或者改修成水上餐廳的。
但這絕不代表他能容忍有人來畫舫鬧事!
這春風樓是他李家三代的心血,白映玄從良,更是他精心設計的改變春風樓營業方向的重要一步,他絕不容許有人破壞!
所以他的臉色陰沉,態度也絲毫不客氣。
但金三比他還不客氣。
隔間裏麵先是傳出幾聲冷笑,然後金三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過分?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跟金爺我談過分?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張癆病鬼的臉去!”
李探花氣到幾乎眼前發黑,二話不,揮了揮手。
好幾個矯健的身影猛地衝出去,從四麵圍向金三。
這是春風樓的四位供奉,都是揚州地界赫赫有名的先高手。四人聯手,就算是真人宗師,也要暫避鋒芒。
但武極星卻注意到,潘龍搖了搖頭。
她在關注這場衝突的時候,也觀察著潘龍的表情,想要從潘龍的表情之中,判斷雙方誰優誰劣。
武極星的武功不低,在先高手裏麵都算是好手。可眼前的局麵,對她來就有些撲朔迷離,高下難分。
她的辦法就是,看潘龍的表情。
自己武功有限,看不出高低,姐夫總看得出來吧。
此刻一看潘龍搖頭,她就猜出春風樓一方落在了下風,忍不住問:“姐夫,我看那四人武藝高強,配合又相當默契,為什麽你覺得金三有優勢?”
潘龍歎了口氣,:“金三的呼吸很平靜。”
武極星頓時明白——高手要全力出擊,往往需要先調整呼吸,讓自己從“正常狀態”轉入“爆發狀態”。而呼吸平靜,就意味著還沒有真的全力出手。
春風樓一方的四位供奉肯定是已經全力以赴了,可金三雖然暫時和他們不相上下,但甚至連呼吸都還平靜……那豈不是,金三其實比他們強了很多?
“大家同為先,怎麽會差距這麽大?”她忍不住問。
潘龍也微微皺眉,這金三顯然還沒有踏入返璞歸真的境界,但實力之強,遠超尋常先,而且是超過了不知道多少。
毫不誇張地,一般的先巔峰在他麵前,很可能都撐不過幾招。
之前春風樓那個女子,就是已經修成四異的高手,這樣的人物,對上通常意義上的“先巔峰”也是能夠過過招的。可金三隻用了幾招,就廢掉了她的一隻手。
這人的武功……怎麽會這麽高?
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周圍的地元氣明明還散而不聚,可他出手之後,怎麽看不到半點元氣渙散?
一招一式間元氣凝聚,這是返璞歸真境界之後才會有的事情啊!
難道,他也修煉了類似“從心所欲”的功法,能夠將本身的真氣和吸納引用的地元氣都完美控製嗎?
莫非……這人也是諸子百家的弟子?
想到這裏,他越發仔細地觀察金三。
但還沒等他看出端倪,金三已經大笑一聲,冷冷地喝到:“滾!”
隨著這一聲大喝,道道金光從他的身上射了出來,圍攻他的四個高手一起翻滾出去,倒在了地上,頃刻間鮮血就流得滿地都是,卻是一動也不動了。
潘龍皺起了眉頭。
剛才這人的一擊,是將衣服上那些金葉子當做暗器使用。隻是……這些金葉子為什麽威力會那麽大?
先高手之間的對抗,首先是彼此能夠影響的地元氣之間的對抗,然後是雙方真氣之間的對抗,隻有將這兩重防護都打破,才能真正攻擊到對手。
所以除非是專門打造的能夠擊破真氣的暗器,否則就要出奇製勝,打敵人一個沒有防備,或者是幹脆先把敵人打敗,再施放暗器——除此之外,就算是一飛刀迎麵飛來,也會被護身真氣削弱,最後輕飄飄打在身上,沒有半點威力。
潘龍作為益州赫赫有名的“一文錢大俠”,也是一等一的暗器高手。他采用的辦法就是潛伏刺殺,那些死在他暗器下麵的先高手,絕大多數到死都沒反應過來。
這大概算是暗器的正常用法。
而金三的用法,顯然就很不正常。
別的不,剛剛那一下至少射了四五十片金葉子,這可是一大筆錢啊!
(莫非……這就是傳中的“乾坤一擲”麽?)
金三一招擊殺四大供奉,然後不屑地看著臉色蒼白的李探花,:“錢我已經付了,還順便出了點力氣。人我就帶走了,你沒意見吧?”
李探花緊握拳頭,身體微微發抖,卻一句話也不出來。
金三哈哈大笑,對著後台喊:“娘子,該跟我上路了!”
隨著他的喊話,白映玄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長裙,看起來越發嬌弱,就像是一朵狂風暴雨之中的鮮花,隨時都可能凋零似的。
她的臉色蒼白,卻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低頭向金三行禮。
“妾身拜見老爺。”
金三哈哈大笑,邁開大步走過去,但才走了幾步,一個人影衝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個臉色通紅的書生,手腳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害怕。
他衝著金三大喊:“人家都從良了,你這是擄掠婦女,當心王法無情!”
金三有些吃驚,大概是沒料到居然還有人敢來阻攔自己。他停下腳步,上下打量著對方,看了幾眼之後:“書生,你怕是也就殺隻雞的本事,連宰羊恐怕都難,也想要攔我?”
“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書生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仿佛是要給自己壯膽一般,聲嘶力竭地大吼。
“我常聽人,酒桌上最多好漢。想不到這青樓裏麵居然也有。”金三露出了戲謔之色,目光看過在場眾人,“不知道這裏還有哪位好漢,跟他一樣的想法啊?”
武極星深深地吸了口氣,就要走出去,卻被潘龍一把拉住。
“姐夫!”她回過頭,滿臉不高興。
潘龍搖頭:“別靠近,打起來的話,我護不住你。”
他的眼中有寒芒閃爍,又有幾分躍躍欲試之意。
那書生就是剛才上船前向他介紹畫舫規矩的那個,這人大約是白映玄的粉絲,所以上船之前,想到能見到偶像,就有些緊張。而此刻眼見偶像受辱,更是忍不住就站了出來。
老實,潘龍挺佩服他的勇氣。
麵對一個能一舉擊殺四位先巔峰,讓同樣也踏入先境界的李探花連開口反駁都不敢的大高手,他竟然敢衝出去阻攔,這份勇氣真是難能可貴。
所以,潘龍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他並不很在意白映玄是否會跟金三走,但他不想這書生死。
這麽一個有勇氣而且願意向別人送上善意的人,不該死在這裏!
金三目光掃過全場,看到沒人再阻攔,大笑幾聲,手一伸,就將書生推到了旁邊。他用了巧勁,書生被他撥開之後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然後本想要站起來,卻手腳發軟,半點力氣都用不上。
“你不要以為這就算了!”但書生雖然站不起來,嘴上卻沒停下,衝著他大叫。
“我當然不覺得這就算了。”金三徑直從他身邊走過,甚至沒有看他一眼,“接下來我要抱得美人歸,怎麽會就此算了呢?”
書生氣得破口大罵:“無恥之徒!”
“無恥?”金三停下腳步,不屑地,“你們這些讀書人整就知道什麽忠孝仁義、道德廉恥……那有什麽用處?是能賺到錢養家糊口?還是能夠打敗敵人安身立命?”
“我們秉地正氣!”
“地正氣?我記得書上,當年戰國的時候,魯地就有很多書生像你這樣。結果本朝太祖爺定鼎下之後,他們竟然自不量力地跳出來挑釁太祖爺,被太祖爺殺了個一幹二淨……你這些亂臣賊子,有什麽地正氣可言?”
書生頓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帝甲子掃蕩諸子百家的事情,凡事讀書學史的人都知道。雖然很多人都不理解為什麽帝甲子要這麽做,但雄才大略的大夏太祖自然不會是錯的,這卻是大多數人公認的事情。
既然帝甲子沒錯,那自然就是諸子百家錯了。
當然,這書生未必這麽想,或許他還認為當年帝甲子做得不對。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帝甲子做錯了。
或許他在書院裏麵,跟朋友閑聊的時候可以這麽,但此時此地,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這麽。
倒不是他怕死,而是他知道,這麽出來,除了自取其辱,被批判一個“亂臣賊子”之外,不會有別的用處。
駁倒了書生,金三滿臉開心,他哈哈大笑,走到白映玄的麵前,將她一把攔腰抱住。
白映玄輕輕地掙紮了兩下,自然不可能掙脫,卻讓他越發得意。就這麽摟著白映玄,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走到那書生身邊的時候,他還故意停下,陰陽怪氣地:“連窯姐兒都知道,麵對有錢有本事的大爺,要乖乖地低頭聽話。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就是屁都不懂!”
“就像你們那些個什麽祖師爺,還大叫什麽‘地正氣’,然後跳出來跟太祖爺對著幹,結果被殺得人頭滾滾,最後自己抱著染血的書卷,跟學生們的屍體一起被太祖爺搬運周大陣轟得粉身碎骨……簡直就是笑話!”
“祖師爺是笑話,你們這些學生也是笑話,統統都是笑話!”
那書生被他氣得臉色煞白,突然噴出一口血來,昏了過去。
金三哈哈大笑,摟著白映玄揚長而去。
直到他走遠了,徹底看不到了,武極星才鬆開手。
剛才當他出口侮辱儒家先賢的時候,潘龍的臉色就變了。
哼哈二將還沒明白過來,武極星已經一把抱住了潘龍。
“姐夫!冷靜!冷靜!”她湊到潘龍耳邊,低聲喊,“這事情可不能曝光!”
她相信潘龍肯定有能力打敗乃至於殺死這個出言不遜的胖子,但若是因此暴露潘龍和儒門的關係,那事情可就真的嚴重了!
潘龍本擬將她推開,卻被她纏手纏腳,整個人幾乎如同爬山虎一般纏在了身上。
以他的實力,當然能夠輕鬆甩開武極星,可她纏得這麽緊,就算是他,倉促間也沒有把握能夠弄開她而不讓她受傷。
就這麽耽擱一會兒,金三已經走遠了。
直到這時,武極星終於鬆手。
她的臉色通紅,稍稍有些貧瘠的胸口急速地起伏,似乎是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而哼哈二將已經完全愣在那裏,目瞪口呆,不知道該什麽,該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