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厲武
幾百顆人頭掛在城樓上當風鈴，這風景的確是有點太過刺激。
潘龍覺得，若是放在前世的文明社會，這一幕大概足夠把影視作品拖進“少兒不宜”的範疇，要是放在動漫作品裏麵，則肯定會被打上無數的馬賽克。韓風畢竟年紀，沒什麽江湖經驗，看了之後有點害怕，也是正常。
他自己倒是不怕，好歹不久之前才剛剛經曆過一回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還幾乎都是他自己殺的，比眼前這一幕，不知高到哪裏去。
看韓風似乎有點戰戰兢兢，他急忙想辦法轉移注意力，拖著韓風找了一位看起來比較和藹的中年士兵，詢問這些人頭的來曆。
“來曆？能有什麽來曆？都是馬賊。”那士兵漫不經心地，“不管他們生前功夫有多高，犯了多少大案要案，最後無非是在這城樓上多掛幾或者少掛幾罷了。都一樣，不值一提。”
“那……有沒有值得介紹的高手？”潘龍問。
那士兵隨手指了指城樓邊上架著一麵鼓的樓：“高手們的人頭，都掛在那邊呢。清一色的先境界。”
潘龍和韓風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樓的屋簷下，零零落落，掛著二三十顆人頭。
“這……這麽多？！”韓風嚇了一跳。
先高手可不常見，北地民風尚武、高手輩出，定豐鎮也不過兩位先高手。這區區一個鼓樓，就掛著二三十顆先高手的腦袋，豈不是……豈不是有十幾倍於定豐鎮的數量？！
潘龍卻好奇起來，雖然這些人頭經過醃製，都已經有些變形，不是很看得清生前的相貌，但無論如何，那都是一群先高手啊！
拖著強裝鎮定的韓風來到鼓樓，他們正要細看，卻猛地停下了腳步。
隻見不遠處，一個穿著金色重甲的將軍正坐在陰影裏麵，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
這人坐的位置極好，若非走近了的話根本就看不見。兩人也是走到近前，才發現他坐在那裏。
看到他坐在那兒，兩人立刻停下腳步，不敢向前。
他們不是不懂軍規的菜鳥，知道平民擅闖城樓是違規的。輕則被嗬斥罰金，重則要挨一頓鞭子。雖然一般來，隻要不打仗，沒人將這規矩放在心上——定豐鎮的城樓從來都是隨便上的——可如果遇到一個較真的軍官，官職還比較高的話，那就算挨上一頓打，也沒地方可理去。
偏偏，那人身上的鎧甲，他們也認識。
那是魚龍大鎧，是大夏校尉的鎧甲。
大夏的武官分為三個大的等級，一曰將帥，二曰校尉，三曰雜尉。校尉的品級在四五六品之間，依據具體官職和封號的不同而有變化。但無論如何，最差也有六品。這些校尉們大多武藝高強、經驗豐富，往往被委任在諸如金城防線之類的軍事重鎮，擔當軍事總長。必要的時候，他們甚至可以調動周圍所有城鎮的兵力，組織軍隊應急作戰。
校尉鎧甲的最大特征就是有半魚半龍的裝飾，依據身份不同，具體的裝飾也不同。二人不是很懂這些具體的門道，但那校尉鎧甲雙肩上魚尾龍頭的浮雕清清楚楚，隻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來。
韓風震驚地轉過頭，看著潘龍，用眼神示意：怎麽回事？這裏怎麽會坐著一個校尉？
潘龍也同樣用目光回答：你問我，我問誰？我怎麽知道堂堂玉門城的武官總長，會像個鬼一樣坐在城樓的陰影裏麵！
韓風：不是你要過來看的嗎？
潘龍：我剛才沒看到他啊！
韓風：那個士兵坑了我們！
潘龍：別想這麽多了，趁他似乎還沒醒，快走吧！
二人急忙轉身，正要躡手躡腳地離開，背後傳來了帶著笑意的聲音。
“兩個鬼頭，怎麽轉了一下就要走？你們不是，想要看看那些‘值得介紹的高手’嗎？”
二人僵硬地轉回去，隻見那金甲校尉已經站了起來，收起了頭盔的麵罩，露出了一張帥氣得看不出年齡的臉龐。
“某家奮勇校尉厲武，奉皇命鎮守玉門城，從帝都一路日夜兼程趕來，跑了七七夜。到地方之後，某家尋思著總算可以休息一下，就坐著打了個瞌睡，結果卻讓你們看了笑話。”
他笑著：“你們帶吃的沒有？若是有什麽吃食，給某家飽餐一頓，某家就給你們講講這鼓樓上那些人頭的來曆。”
“其中有幾顆，還是當年某家在這裏從軍的時候，親手砍下來的呢！”
話到這份上，潘龍和韓風還能有什麽選擇嗎？
當然沒有了。
他們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隨身帶著不少幹糧和酒。
厲武相貌英俊，但吃東西的樣子可一點也英俊，反而相當的猙獰凶惡。
經過日曬風吹，硬得可以拿來給敵人開瓢的狼幹，他一口就能咬斷，嘎啦嘎啦嚼著，簡直就像是用鋸子在鋸木頭一般。
一口就能放倒北地之外尋常壯漢的烈酒，他全當白水咕嚕嚕地喝，一口氣喝了足有兩三斤，別喝醉，臉上連一點微紅的酒意都看不出來。
他就這麽坐在一堆人頭下麵大吃大喝，不到一刻鍾，潘龍和韓風帶的幹糧和酒都進了他的肚子。
眼看兩人拿不出更多吃的來了，厲武打了個飽嗝，重新站了起來，歎道：“啊呀，隻吃到六分飽，可惜了。”
潘龍和韓風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那些東西足夠他們倆吃上至少五六，這位校尉大哥一刻鍾吃完了不，還隻吃到六分飽——看他的肚子也沒吃得隆起來，那麽多的肉幹和烈酒，究竟吃到哪裏去了？
還是潘龍見識多一些，想出了緣由，忍不住問：“厲校尉，您這是……先食異？”
先高手有四大異象，食異是其中之一。修成這個神通的高手食量異於常人，能夠一頓飯吃下海量的食物並且迅速消化，將能量儲存在身體裏麵，也能連續幾不吃不喝，依靠儲存的能量過活。
這位厲校尉一口氣吃掉這麽多，肚皮卻絲毫不鼓，可不正是先食異的表現麽！
大多數的先高手都像他爺爺那樣，一個異象都沒修煉出來，那是底蘊不足，勉強踏入先就已經到了極限，難以再前進。而他老爹就更進一步，修成了先四異裏麵的氣異，也就是所謂的先胎息，能夠不需要用口鼻呼吸，也不會中尋常的氣體毒素。
也不知道這位厲校尉修成了哪幾異……
厲武聽到潘龍詢問，微微一笑，：“某家不才，修煉八十餘載，勉強消了四異，得還本來麵目，窺見地之理。剛才那不是在運用食異，隻是真的餓極了而已。”
潘龍頓時震驚得不出話來。
消了四異？！得還本來麵目？！窺見地之理？！
這特麽不就是“返璞歸真”、“人合一”的意思嘛！
這位帥氣的校尉大哥，竟然已經踏入真人境界？！
九州世界之中，無論是先四異也好，是先祖血脈也好，是妖魔鬼怪也好，但凡那種力量奇異而顯露出非凡特征的，都被統稱為“異人境界”。這個境界的力量強弱可能相差很大，但隻要還不能收斂自己的非凡特征，那就是沒有能夠把力量完全控製。
如果一個強者，能夠將自己的力量完全控製好了，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一點非凡特征都表現不出來，那就是返璞歸真，踏入了新的境界，可以被稱之為“真人”。
真人境界沒有什麽“異常”之，無非是從控製自身到感應地，進而調動地之力。這也就是“返璞歸真”和“人合一”兩個層次。
在通俗的法裏麵，也有人將前者尊稱為“宗師”，後者尊稱為“大宗師”。
至於再往上，如何從真人成為仙人，那潘龍就不知道了。
不僅他不知道，整個潘家，乃至於整個定豐鎮，都沒有人知道。普之下，知道的人大概也很少很少。
厲武看起來隻是個帥氣的大塊頭，卻沒料到竟然已經是人合一的大宗師！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
見潘龍一臉震驚，厲武笑了笑，：“其實也就這樣了，一樣要吃喝拉撒，一樣要爭名奪利。餓了渴了的時候，有好處要爭奪的時候，別是真人，就算是不老不死的仙人，也不過就這樣罷了。”
他得輕描淡寫，但言下之意卻讓人震驚。
韓風這時候也明白過來了，失聲大叫：“你是真人？你還認識仙人？”
他納悶地看著厲武，低聲自言自語：“不像啊……”
潘龍在心中為這話點了個讚，但他可不會像韓風那樣想到什麽就什麽。
厲武被逗樂了，反問：“那你覺得，真人境界的家夥，應該是什麽樣子？”
韓風想了想，：“嗯……要穿著寬大的舊袍子，用一根枯樹枝當發髻，乍看上去又老又瘦，但走進了仔細一看，就會看到他的皮膚其實像嬰兒一樣光滑細膩，身上沒有半點汙垢，眼中更是散發著對生命的熱愛和對萬物至理的追求……”
厲武被得哈哈大笑：“你這是茶館裏麵書聽多了吧！真人無非也就是真正把握住了自身的力量，可以不至於力量外泄產生異象而已。真人也是人，也有正常的喜怒哀樂，誰沒事找事整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來啊！你的這個，那完全是個神棍嘛！”
“啊？”
“好了好了，跟你們這兩個加起來都沒我兒子大的家夥談這些還太遙遠。我還是給你們講講這鼓樓上掛著的人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