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章 臨時工威武
秦林通過審訊被俘白蓮教徒,從口供中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
??所有人都聽清了田長老對神秘水手首領說的話,卻沒有一個人聽出水手首領究竟說了什麽內容;而判斷對方口音時,“八歲時去過揚州”、“聽見鄰居夫妻用湘西話吵架”……事實上是俘虜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記憶中最模糊最生疏的方言,硬往那水手首領的頭上套。
??顯然這是錦衣衛嚴刑逼供的結果,在重刑拷打下犯人隻能把腦海中各種熟悉的方言一一排除開,最後把剩下那個記憶模糊、似是而非的答案招供出來,以求暫時逃脫刑訊。
??捕獲的白蓮教徒來自大江南北,南直隸又是行商要津,北至朔漠、南到嶺南、西到川邊、東臨大海的商客川流不息,這好幾十名多在碼頭活動的漁民、船工常年接觸各地商客,怎麽可能沒有一個人能準確聽出那神秘水手首領的口音?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最後一個答案就是真相:神秘水手根本就沒說中國話,他們來自海外!
??秦林把船弄進船塢,排幹閘室中的水露出船底,就真相大白了:雖然船艙內、甲板、桅杆等所有地方都被小心處理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隻有在海洋中才會生長的海藻、海蠣子等船底贅生物,則完全暴露了它的來曆:不是來自某處內河、湖泊,而是從海外偷偷溜進長江的。
??那群神秘水手航行技術不錯,使用的船舶姓能優良,相貌又和中國人相差不大,便可以把南洋諸國和西洋人排除在外,那麽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倭寇了!
??此時寧波市舶司已罷,曰本的朝貢貿易停了幾十年,而戚繼光平定倭寇也有十多年了,隆慶開海也是開在福建月港,隻允許福建漳州、泉州的商民開展對外貿易,千裏之外南直隸的普通百姓這輩子哪兒見過曰本人、聽過曰本話?打破腦袋也沒想到那邊去,這才在錦衣衛拷打之下產生了各種互相矛盾的供述。
??秦林把這些分析和盤托出。
??雷公騰邊聽邊點頭,“秦兄弟年紀雖輕,經驗卻是老辣!老哥我佩服不盡哪。這次老弟又立了一功——不過老弟在蘄州破荊王府一案時便已上達天聽,燕子磯一案奏報上去,必定簡在帝心,將來青雲直上是不消說的,這次的功勞倒不足掛齒了,哈哈哈哈……”
??秦林聞弦歌而知雅意,破獲燕子磯大案的功勞才是重頭,這次雖然查出有倭寇參與,後續偵破卻不是南京這邊能夠負責的,半吊子的些微功勞便讓與雷公騰,就算酬謝他安排庚字所的肥缺吧!
??“什麽功勞?”秦林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的道:“審訊不是由雷千戶主持的嗎?下官隻是躬逢其適而已。”
??雷公騰大笑,拍著秦林的肩膀連聲道好:“老哥這次就承老弟的情了!今後庚字所,不,就算整個南京錦衣衛係統老弟有什麽麻煩,隻管來和我說!”
??話一出口,雷公騰又覺得冒昧了點,現在秦林還是他下屬,燕子磯大案上報朝廷,焉知聖旨下來又將如何?人家立的功勞可不小!
??再說了,江陵相府那位千金,還有魏國公府的大小姐都和他關係匪淺,要是真成了哪家的乘龍快婿,老泰山拔根拔根汗毛下來也比他個錦衣千戶的腰還粗啊!大明朝錦衣衛最大的頭子劉守有對張居正惟命是從,而魏國公府看門的都有兩個人掛著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銜頭!
??心頭惴惴,雷公騰看了看秦林臉色並無異狀,這才又高興起來。
??這起案子並不由南直隸方麵的錦衣衛來查辦,因為現在的金陵城內外已經找不到幾個曰本人了,根本就無從查起。
??有明一朝,對外實行勘合貿易,曰本、高麗等國不許自行來和中國人做生意,要領取朝廷發給的“勘合”(進出口許可證),以“朝貢”的名義前來經商,由市舶司予以接待。
??嘉靖二年曰本細川氏和大內氏分別持新舊兩種勘合來到寧波入貢,但明市舶司官員隻肯接待其中一家,於是兩家為了爭奪朝貢的權利在寧波大打出手,惹得朝廷震怒,停了勘合貿易,從那以後江南就隻有倭寇,沒有合法曰商了。
??十年前戚繼光又平定了倭寇,現在別說南京城,整個江南也見不到曰本人,要查案自然無從談起。
??倭寇平定,隆慶年間重新開了海禁,但僅限於福建月港,隻能由泉州、漳州兩地的商民參與貿易,要從正規渠道找曰本人了解情況查辦案情,就得移交給那邊;另外中曰走私貿易仍集中於浙江寧波一線,南京方麵也要行文給那邊的錦衣衛機構,讓他們明察暗訪。
??這就不是秦林目前能理會的了,得等月港、寧波兩處查到線索。
??雷公騰興衝衝的要去向上級複命,臨別時他猶豫了一下,又把秦林拉到旁邊,細聲細氣的道:
??“老弟已是簡在帝心,不曰就要扶搖直上,又和張、徐兩位……咳咳,這個就不說了,總之老弟前程遠大得很,有些眼前的事情似乎不必太計較,耿定向和王本固是一黨,兩人手底下那群瘋狗禦史逮人就咬……老弟收支上為難的話,上交千戶所的常例也可以減一減,老哥還是能做這點主的。”
??南京都察院右副都禦史耿定向是醉鳳樓的後台東家,他和南京都察院左都禦史王本固結為一黨,又有個弟弟耿定力做著燕京右僉都禦史,幾乎是清流言官的代表,就算六部尚書都要讓他三分,而勳臣貴戚也和他們尿不到一壺裏去。
??雷公騰勸秦林罷手,實是好意,免得他惹到那群清流言官、瘋狗禦史,搞得一身搔。
??秦林笑著拱拱手:“謝長官指教,下官自有分寸。”
??唉~到底是年輕氣盛啊,雷公騰一聲歎息,心道張居正、徐邦瑞兩尊大佛,你要真能搬出一尊來倒也壓得過耿、王這夥人,不過……雷公騰拱手告辭,帶著官校上馬走遠。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來,耿定向嗎?原來大明朝所謂的清流就是麵子上存天理、滅人欲,背後又借著管家出頭開青樓斂財的“正義人士”啊!想想也是,“清流”與“青樓”似乎也差不太多。
??雷公騰不提秦林還不一定想得起來,現在他倒是記起來了:給的十天時間讓醉鳳樓把常例銀子送來,扳手指頭算算,這都十一天了,還沒動靜呢。
??奶奶的,真不把百戶當幹部啊?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來,哢哢冷笑兩聲,虎軀一震,頓時滾滾殺意滔天,龍盤虎踞的金陵王氣為之一斂,貪狼、破軍、七殺三星光華燦然,紫微宮帝星飄搖……“咦~娘親,怎麽這人不停抖啊抖的?”一位天真可愛的小朋友問著母親。
??“可能是打擺子吧,離他遠點。”母親拉著兒子快速離開。
??秦林一個趔趄差點從碼頭栽進江中,趕緊把臉一蒙:我遁!
??這天晚上夜幕降臨,金陵城大大小小的酒樓茶社在飛簷四角掛起了明角燈,秦淮河上畫舫往來流光溢彩,悠揚動聽的絲竹之聲宛如天籟。
??醉鳳樓的大紅燈籠依舊大放光明,搔人墨客和富商巨賈往來不歇,幾個龜奴滿臉堆笑。
??“胡公子,裏邊請,新來的南戲班子,小嘴兒小腳,小的知道您就好的這口!”
??“咦,不是說有那啥二杆子百戶要來攪鬧嗎?他這會兒可走紅呢,你們別撞槍口上。”
??“他個錦衣百戶,就算運氣好立了點微末功勞,能匹敵咱家耿都堂?您放心,借他隻豹子膽,也不敢來!”
??幾個龜奴嘴裏嗬嗬的笑,那秦百戶嘴裏吹得厲害,哪兒敢真來?耿都堂一句話就能把他嚇死!
??話猶未了,正點頭哈腰的龜奴就發覺氣氛變了,剛才還興衝衝朝裏麵走的胡公子,忽然臉色一變,邁著小碎步就開溜:“額,下次再來吧,好像有點尿急。”
??胡公子不是尿急,是害怕池魚之殃。
??遠處,一群身穿鴛鴦戰襖的錦衣軍餘,提著木棍鐵尺等物,在陸胖子、牛大力率領下氣勢洶洶的衝過來,秦林則和韓飛廉站在後麵,當然少不了再次被拉出來示眾的鹿耳翎。
??“站、站住!”龜奴張開雙臂迎了上去:“我家都堂老爺……”
??都你個頭啊!秦林抄起棍子就砸他腦袋上了:“你個開青樓的烏龜,敢拿都堂耿老先生亂說,該死!”
??說罷他冷著臉,朝眾位兄弟一揮手:“給我砸!”
??三四十個如狼似虎的軍餘蜂擁而入,見龜奴、大茶壺、保鏢就打,見記女瓢客就關到一邊,什麽花梨木的桌子、景德鎮的花瓶、古畫、插屏,通通砸個稀巴爛。
??而秦林、陸遠誌等有正式身份的官校則背著手閑庭信步,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樣,饒有興致的欣賞著打砸。
??耿府出麵打理醉鳳樓的老都管,一邊提著褲子一邊急匆匆的跑了出來,臉上還帶著紅唇印子:“這是耿都堂的產業,你們可不能……”
??“放屁!”秦林一個耳刮子扇到這老不修的臉上,“笑話,耿都堂是有名的清流,怎麽會開起青樓來?那不成了‘濁流’了嗎?分明就是你招搖撞騙!”
??陸胖子、牛大力和眾軍餘全都哈哈大笑,‘濁流’的說法倒是新鮮的很。
??秦林使個眼色,軍餘們立刻把這老不害臊的拖翻在地,拳腳齊下,登時打了個滿堂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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