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村子與乞者
夕陽西斜，山腳下的村落炊煙嫋嫋。
村口的土丘上，幾個頑童在來回追逐嬉戲，雨後濕漉漉的草葉上的水珠，沾濕了孩子們的褲腿，回家指不定又要被母親一頓痛罵，不過那都是之後的事，對小孩子來說，現在的狂歡才是最重要的。
村子通往山上的小路上，一個全身破爛的乞者正步履蹣跚的向村口走來，他亂糟糟的長發幾乎遮住了他的容貌，不過想比他的麵容也不會好看，否則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
追逐的孩子們看到有生人靠近，又害怕又好奇，從娘胎出生幾年來，他們都沒有出過村子，很少見到村子意外的人。
孩子們抱繞在村口石牌的柱子上，相互擠眉弄眼著，推搡著都想著讓對方走近去瞧瞧那個乞者。
這時就有膽子大的孩子終於忍不住好奇心，準備上前看個究竟。
孩子們的好奇心總是那麽濃鬱。
但一隻滿是皺紋的大手抓住了那孩子的衣領。
“牛娃子，還不回去吃晚飯，在這胡鬧啥呢，你娘可是抄起擀麵杖在門口等你呢。”
老人平和而又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
是老村長，孩子們都不怕老村長，因為老村子對他們極好，人老了喜歡和孩子們待在一起，總愛坐在村口的石墩下給孩子們講故事，說起他年輕時一個人在山上打死一隻老虎的故事。
不過麵對不聽話的孩子，老村長也總有辦法讓他們服服帖帖的，乖乖聽話。
果然，作為孩子王的牛娃子，在孩子裏麵平時耀武揚威的，一聽到自己老娘瞬間就如霜打的茄子，閹了吧唧的。
哭喪著臉，慌慌張張的往家裏趕。
其他的孩子看到牛娃子走了，也都不敢再冒頭，躲在石牌的柱子後麵，偷偷打量著村長和不遠處的乞者。
那乞者沒有進村的意思，隻是停在村子口，靠坐在一塊大石頭旁，低著頭，似乎睡著了一般，又好似昏死過去。
老村長渾濁的眼神盯了那乞者幾眼，最後還是軟了下來。
緩步走到那人身旁，乞者似有所感，抬起頭看向老人。
這時，老村長才從那亂糟糟的長發中找到他的一雙小眼睛，眼神中透露著些許疲憊，但卻格外平靜，沒有因為老人的到來有絲毫的波動。
“跟我來吧。”
老人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便轉身向村子裏走。
乞者微微一愣，隨即起身默默的跟在老人身後，沒有過多的交流，但雙方似乎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老人表達善意，乞者接受了這份善意。
走進一座充滿農家氣息的小院，院子裏養著幾隻母雞正咯咯叫著爭搶著地上的碎麥穗，葡萄架上的藤子已經發黃，零星的幾片葉子還掛在藤蔓上，秋天將要過去了。
老人走進屋內，乞者留在院子裏沒有進去，他隻是呆愣愣的蹲在門簷邊，揣著手看著院子裏的幾隻母雞出神。
很快老人有走出了屋，手裏端著一碗米飯，上麵還有一份鹹菜和一份臘肉。
“喏，山溝裏，沒啥好東西，將就著吃吧。”老人將飯碗遞到乞者的麵前。
乞者抬頭望了一眼老人，幹裂的嘴唇輕輕說道，
“謝謝。”
說著就接過飯碗，吃了起來。
不過與老人所想的狼吞虎咽不同，乞者吃的不緊不慢，一點也不想那些城裏的餓了多少天的乞丐。
老人沒有在意，手裏端著旱煙，坐在乞者身旁的門簷上，抽上一口煙，望向村口的方向，緩緩說道，
“我們這裏在山邊上，偏的很哩，很久都沒有乞丐到我們這哩，你既然來了這，我們有口吃的就不會讓你餓著，這是祖輩的規矩，我們這些老百姓祖上誰還沒餓過哩。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這也是窮鄉僻壤，回頭給你些幹糧，到城裏討活計吧，我看你年歲也青，幹啥沒口飯吃不是？”
老人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說著，乞者隻是端著飯碗扒飯，沒有插一句話。
老人的話說差不多了，乞丐的飯碗也空了，這時卻有一個中年人急匆匆的從遠處向這邊趕來。
老人看著老人，眉頭微皺，看著來人說道：“大壯，幹啥哩，慌慌張張的沒個正形，像啥子樣嘛。”
中年男子身材壯碩，穿著粗布長袖，三步並兩步的來到老人身旁，麵色有些焦慮。
看了一眼老人身側的乞者，心中雖有疑惑，但顯然他要說的事更重要。
“爹，剛剛得到消息，隔壁的大王村，沒了！”
老人微微一愣，顯然沒明白過來：“啥子沒嘍？”
村長兒子走近老人耳邊，小聲說道：“邪修，爹，是邪修！大王村前些日子被邪修屠村了，剛剛才被外人發現的。一村一百多口人無一活口，死的老慘了。”
乞丐的耳朵微動，抬頭望向村長兒子，又低下頭，默默吃下碗裏的最後一口飯。
老村長到底還是一輩子活在大山溝裏的老村民，邪修的威名近些年幾乎無人不知，聽到這兩個字時，即便一向處事淡定的老人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他們村子裏大王村不遠，若是周圍山裏又邪修出現，下次遭殃的很可能就是他們村了。
邪修以人血和精氣為食，以此修煉武功提升實力。
“爹，咋……咋辦呀？”
平日一向能幹的兒子，此時也徹底慌了神，邪修的威名實在太大了，對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根本就是天災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老人靠在門框上，短暫的失神後，穩住微微發顫的身子，扶著自家兒子，沉聲說道：
“立刻召集各家主事的，到祠堂聚頭，讓所有村子外的人立刻回村，尤其是各家孩子一定要嚴加看管好。”
“好，好，我這就去。”
村長兒子不敢耽擱，老頭子是經曆過事的，這種時候聽他的準沒錯。
看著走遠的中年男子，老人看了一眼天空，明明萬裏無雲，但他卻仿佛看到一道看不見的厚重陰霾籠罩在整個村子上空。
老村長拎著煙杆子，歎了一口氣，好似突然老了許多歲。
他知道若是應對不好，很可能這個村子裏覆滅就不遠了。
餘光瞥道了腳邊端著飯碗的乞者，老人神色有些沒落的說道：
“快走吧，離這一塊越遠越好，為了活命。”
乞者可以走，他的家不在這裏，但村民卻不能走，他們祖祖輩輩都在此，就算是死，都要死在這片故土上。
故土難離呀。
看著老人蹣跚離開的背影，乞者還是有些沉默，除了那句謝謝，他從始至終一句話未說。
但那被亂發遮掩的小眼睛裏，眼神漸漸出現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