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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愧不敢當啊

  征得杜甫的同意後,房主管才看向了楊釗。


  ??仿佛他這才留意到楊釗的存在。


  ??“楊縣尉,你認為我的處理辦法如何?”


  ??“好。”楊釗淡淡應道。


  ??他也隻能這麽回答。


  ??因為房主管根本不是在征詢他的意見,而是在向他示威,向他發出警告,這裏還輪不到他來說話。


  ??這就是硬實力上的差距,也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哪怕房主管說白了也隻是一個沒名籍的私賤民,可他就能憑著博陵崔氏的權勢,成為一方霸主,能和岐州府裏的太守在一個屋裏喝茶。


  ??而楊釗這種九品縣尉,不過是他動動小指頭就能除去的小角色。


  ??楊釗不是杜甫,他很清楚把丁大海逐出莊去,並不是讓其自生自滅。恰恰相反,丁大海名下已有了大量田產和錢財,出了玉溪園,反倒少了很多顧忌,能當個逍遙快活的大富翁。而且,外麵多了這麽個人,也更方便了房主管斂聚財富。


  ??所以,這哪裏是在懲罰?分明是房主管在借機擴充自己的實力。


  ??可真是一步好棋啊。


  ??隻可惜,楊釗雖心裏明白這些,卻暫時無能為力。


  ??得知自己被饒恕後,丁大海正忙著磕頭謝恩:“謝謝房主管!謝謝杜公子!……”


  ??房主管冷聲道了句:“你怎麽不感謝楊縣尉?今日若不是楊縣尉的揭發,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過錯,並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嗎?”


  ??丁大海於是又朝楊釗磕了個頭:“謝謝,楊縣尉!”


  ??背著杜甫的方向,他看向楊釗的眼神裏充滿怨毒。


  ??楊釗無視了他的眼神,平和地笑道:“你大姐夫教訓的對,出去後可一定要好好做人,千萬別再幹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否則,被野狗吞食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料理完事務後,房主管當即又離開,並遣散了圍觀人眾,倒也幹脆,絲毫不拖泥帶水。


  ??亭內又隻剩下了楊釗和杜甫兩人。


  ??杜甫有些茫然,《解悶》詩也寫不下去了,又皺起了眉頭,時不時歎出一聲氣。


  ??楊釗察言觀色,用自責的語氣寬慰道:“今天是我的不對,不該當著杜兄的麵揭露了你家的醜事,也讓杜兄難堪了。”


  ??杜甫忙回道:“楊兄這是在說哪裏的話?這玉溪園裏的醜事,若楊兄不說,它便不是醜事了麽?恰恰相反,杜某對楊兄隻有感激之情,絕無他意。今日若非楊兄提醒,隻怕我們這些當主子還要被這幫狗奴才一直瞞著,讓他們在外麵幹盡傷天害理的事,還要打著我們的旗號,丟我們的臉……不瞞楊兄,我現在確實心情低落,那是因為……因為見了這些欺壓百姓的人嘴臉,再聯想到他們的身份不過是些奴才,據此推去,可知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百姓正受到欺壓,過著苦不堪言的日子!一想到這裏,實在是叫人痛心不已。”


  ??一聽到這話,楊釗在心裏大聲叫好。


  ??語文老師沒有教錯,杜甫確是一位憂國憂民的、有良知的文人。


  ??楊釗今天來玉溪園,當然不會隻是給劉老根伸冤來了。他要做的,是如何從玉溪園裏奪回一些田地來。


  ??而且他也看清了,他要想實現這個計劃,隻有通過杜甫。


  ??他正愁著該如何把話題引向縣內百姓和田地問題,沒想到杜甫反倒主動提起了。


  ??如此良機,楊釗自然不會錯過。


  ??於是他也歎著氣附和道:“杜兄一介白衣書生,尚且有這份愛人之心,身著朝廷公服的楊某聽了,如何不懺愧?我隻恨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能幫助到更多的百姓,讓他們都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楊兄千萬別這麽說!”杜甫連忙擺著手道,“楊兄的才能,杜某方才算是見識了。和楊兄比起來,杜某才真真是才疏學淺,事實擺在眼前,還能被那個狗奴才的花言巧語給欺騙,真是羞愧不已。”


  ??楊釗朗聲回道:“杜兄這話可就不對了。楊某雖然書讀得不多,但也知道‘有道無術,術尚可求也;有術無道,止於術’的道理。楊某長期混跡底層,不是自誇,確實多了一些小伎倆,但那終究隻是‘術’罷了;而杜兄卻不同,杜兄讀得都是聖賢書,明的是匡濟天下的煌煌大道,心裏裝的是萬萬民眾,怎可妄自菲薄?”


  ??“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


  ??杜甫嘴上拒絕著,可早就喜上眉梢,一張愁苦臉樂得堆起了褶子。


  ??他畢竟是文人,經不起誇,又尤其被楊釗誇中了他的心坎。


  ??是啊,我們飽讀詩書的文士,學的是匡濟時世的大道理,將來也是要登堂為相、指點天下的,又何須去在意那些雜官胥吏才懂得的奇技淫巧?


  ??把杜甫捧起來後,楊釗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吐露他的計劃了。


  ??“楊某初來扶風,便在境內看見有百姓以啃食樹皮草根為生,還有百姓在四五歲的女兒身上插上草標,明碼標價,以期賣得女兒後能換些糧食度日,還有……


  ??“想我巍巍大唐,開千古未曾有之盛世。四方蠻夷臣服,萬國來朝,共拜冕旒;長安城內稻米流脂,錦緞如雲……可曾想到,我扶風縣兒女竟還過著如此淒慘的生活?”


  ??“竟有此等事?”


  ??杜甫這一驚非同小可,簡直快要把眼珠子給瞪了出來。


  ??楊釗沉重地點了點頭:

  ??“我親眼所見,絕無半分誇張。所以我到了縣衙後,便第一時間查閱了扶風縣近幾年來的賬簿。這一查,更是讓我痛心不已!


  ??“偌大一個扶風縣,縣衙財稅收入竟連年下降,去年更是跌至兩萬六千貫石匹端。與此相應,縣裏每年應向朝廷上輸三萬貫石匹端,這個數字從未變過。也就是說,僅僅是賦稅這一塊,扶風縣去年就虧損了四千貫石匹端,還不算上縣內官吏的薪俸開銷,和每年向岐州府及宮裏的孝敬錢……


  ??“我不禁有了疑問,這麽大一個缺口,縣裏是怎麽填補上呢?


  ??“但其中必然少不了一條,那就是加重扶風百姓身上的負擔,向他們派去更多的雜稅。


  ??“據此看下來,即便去年扶風縣風調雨順,並未遭遇洪澇旱災,也沒有戰亂人禍,百姓卻也是生活淒慘,便不言自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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