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縣令和錄事
錄事的職責主要有兩樣。
??一是簽發政令。縣裏發出的所有政令公告都需要錄事簽字才能生效,這就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在官場裏辦事,最忌諱的就是簽字,因為說不清哪個簽字就會給你帶來無盡的麻煩,哪怕這些政令並非錄事主導的,但你白紙黑字簽了字,就跑不脫幹係,因而每一項政令都得前後了解詳實才敢落筆,簽慢了還極容易得罪上司;
??二是勾檢稽失。換句話說,錄事有監察本縣官員得失的權利,然後定期向州府報告,這擺明了就是個得罪人的活,但你不監察還不行,不然到最後出了事,也跑不脫一個監察不當的罪名……
??如今縣內的縣尉和錄事一開始就碰了麵,楊釗也不確定這是縣令故意安排的,還是李審自己特意過來相認的?
??但不管怎麽說,和這位叫李審的扶風錄事以禮相待是沒錯的,以後很多事情還得仰仗他。
??“楊縣尉客氣了。以後大家一起共事,還要你多多關照才是。”李審回答得也十分客氣。
??“彼此關照,彼此關照。”
??“縣尊還在裏麵等著的,我們就先進去吧。楊縣尉請!”
??李審單手引路。
??楊釗也伸手一引:“李錄事請。”
??扶風縣令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漢,披著一身蟬翼道袍,頭戴蓮花冠,佩子午簪,手執拂塵,雙目微閉。
??一看就是信道之人。
??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麽,因為當今聖人崇尚道教,上有所好,下必附焉,官場中穿道袍也成為了一種風氣。
??見著楊釗等三人入門後,縣令睜開了眼,從座位上起身,降階迎道:“楊縣尉,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吏部的公文早在半月前就發到了縣衙,你卻姍姍來遲,可是把大家夥盼壞了。”
??楊釗早在進城時便打聽清楚了,扶風縣令名李貞元,虛歲五十一,河東(河東道)人士,原是一名私塾先生,後入仕做了當地經學博士,六年前調入扶風做縣令至今。
??李貞元本是一副清冷模樣,見著楊釗後卻言辭親切,大有親近之意。
??楊釗忙做出受寵若驚狀,依禮回道:“實在是路途遙遠,才誤了期限,還望縣尊和諸位同僚見諒。”
??李審也笑著在一旁幫腔:“這我可得替楊縣尉說兩句公道話了,從京師到扶風不過五六百裏,又全是平坦大道,吏部的公文自然來得快些;而從蜀地來到關內,可是幾千裏山路,還要翻越漫漫蜀道,楊縣尉能在五月初便趕來,已是大為不易了。”
??“楊縣尉這才剛來,你就替他說上話了。怎麽,見了新人忘舊人咯?”李貞元先佯裝埋怨了李審一句,接著轉向楊釗和善地笑道:“原是兩句開玩笑的話,楊縣尉千裏迢迢而來,路途艱辛自不多言,本縣隻有感激之份,哪裏會有責備的意思?還望楊縣尉別往心裏去。”
??楊釗如何聽不出來是玩笑話,也笑著回道:“縣尊是扶風之長,無論縣尊是責備也罷,嘉獎也罷,楊某都隻有一並接著咯。”
??“哈哈哈!難得楊縣尉這麽大度。來來來,快坐,我們坐下後慢慢聊。”
??李貞元大笑一聲,招呼幾人坐下說話。
??楊釗和李審又為了座次退讓一番,隨後才分東西落座。
??楊鉚立在楊釗身後。
??又是一番客套後,李貞元若有所思道:“聽說楊縣尉來本縣任職,是得了劍南道采訪支使鮮於公的引薦……看來楊縣尉和鮮於公之間,交情匪淺?”
??楊釗如實回道:“下官來扶風前,曾在西川軍中任過屯田官,是鮮於使君的部屬,又承蒙使君的錯愛,所以向朝廷舉薦了我。”
??說著將鮮於仲通寫給扶風縣官的私人推薦信遞了出去。
??李貞元非常嚴肅地接過信件,細細看了兩遍,又遞給李審,轉向楊釗歎道:“楊縣尉有鮮於公的保薦,日後必定是仕途通暢,前程無限啊。”
??這不過是官場裏的一些套話,做不得真,楊釗心裏明白,客氣地回道:“下官和鮮於使君既非親族,又不是門生高徒,能得到他的引薦已是萬幸,哪裏還敢有其他奢望?”
??“哦?是嗎?”
??李貞元端詳著楊釗,雙眼又重新眯了起來,似乎要從楊釗的表情中讀出他說的是實情,還隻是在謙虛?
??楊釗坦然接受了他的眼神:“下官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分隱瞞。”
??“哦……”
??李貞元收回了眼神,含糊地回了一句。
??其後的氛圍有些凝固,李審忙找些話閑話出來,楊釗也陪著說了些無關緊要的套話。
??李貞元卻重新閉上了眼,仿佛入了定,不再參與二人的話題。
??李貞元最後一次睜開眼,告訴楊釗,明日正好是旬假,不必急於辦公,可先將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再來衙門裏報道。
??李審似乎習慣了李貞元的言語簡練,在李貞元說完後,補充介紹了一下扶風縣和縣衙內的情況。
??楊釗認真聽完後,識得趣,找個借口告退了:“下官就先行告退了,待一切收拾妥當,再來叨擾。”
??李審跟著一起出來了。
??然後,楊釗在李審的帶領下,去領了他的皂青襴袍、武冠、銅印黃綬等物件。
??分別前,李審又叫來一名手力,引著楊釗出了縣衙,去到了他的宅院裏。
??這是一座有六間房間的小庭院,院中還有一方天井,在扶風這樣一個縣城裏算是不錯的房產了,況且離縣衙不到半裏地。
??照理說衙門是不用理會縣尉的住房問題的,何況還是這樣一座好宅子。
??“沒想到,那個李縣令看起來清冷,不近人情,居然給我們備了一套好宅子!”
??手力離開後,楊鉚欣喜道。
??楊釗卻沒有這麽樂觀:“恐怕他現在已經後悔了。”
??楊鉚本身就很聰明,眨了眨眼睛,明白了楊釗的意思:“三哥的意思是,這房子是他提前安排好了的,現在得知了三哥和鮮於仲通的真實關係後,又後悔之前的安排了?”
??可楊鉚仍有困惑:“既然他知道了實情,還可以臨時把房子收回去啊,沒必要還把我們引到這裏來。”
??楊釗笑著回道:“李貞元也是老官場了,怎會憑我的一句話就斷定我和鮮於使君間沒有來往,他能在官場裏待這麽多年,自然懂得‘小心方能使得萬年船’的道理,在事情沒有完全查實之前,是不會下定論的。”
??“哦,原來如此。”
??楊鉚拍了一下腦袋,一副又學到了大道理的模樣。
??楊釗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少在我麵前裝瘋賣傻!走吧,去客舍裏把東西取回來。既然別人把這宅子暫時交給我們,我們就安心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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