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與狐狸精的對峙
母親出現在三室一廳的房間裏,很長時間除了沉默,仍舊是沉默。昔日的美好已經蕩然無存,這所房子的能夠勾起她他太多的回憶,一幕幕往事如同昨天發生過的。
??母親在房間裏獨自歎息,任憑我怎樣解勸也無濟於事。
??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當為一件事而苦惱想不開的時候腦子會固執到讓自己無法想像的地步。
??母親還不知道我身上悄然發生的變化。我有時候不願意去麵對黑夜,大量怪異的噩夢一個接著一個,不是夢見自己站在女廁所的門口徘徊就是被五大三粗的男人抱著做下流的動作。晚上,我把電燈打開,又點燃了一屋子的蠟燭,我不希望自己沉沉的睡去,隻要頭一挨上枕頭,馬上就會變的孤獨。
??我害怕夜的黑,害怕許多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
??我必須去問母親,關於我出生的一些事情,我得澄清我的身世,但我還不能讓母親知道我身體已經發生的變化。
??母親在房間偷偷的哭泣,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情也如大山壓迫一樣沉重。
??我重新回來是個錯誤!她清晰的,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已經完全不屬於這裏,所有的夢都在這裏結束。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
??我站起來,想哭,在眼淚來臨之前,我必須咽掉悲傷。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特愛哭,就像個愛哭的女孩,會為小說哭,為電影哭,為音樂哭,甚至大自然的每件物體都會引起我莫名的感傷。我的男子漢氣概已經不複存在。
??但是,現在,最起碼不能哭。
??娘,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母親站在那裏,被動的瞪著我。
??你想知道些什麽?
??我卻突然底氣不足,搖搖頭甩出一句: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突然忘了。
??也許時間可以衝淡一切,你會重新成為這房子裏的女主人,我是你最親愛的兒子。
??我該怎樣安慰她,我連我自己都解脫不了,我真是一個笨蛋。
??父親夢魘一般打來電話說要過來我這裏。
??室內的溫暖似乎在一瞬間全消失了。空曠的房間驀然變成了嚴冬的寒冷。母親的眉峰緊蹙,嘴唇蒼白,眼光死瞪著我,默然不語。
??母親說她後悔了,後悔來這裏。她來這裏並不是要長久的住在這裏,隻是找尋曾經失去的東西,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麽一定要回到這兒,也不想去弄清楚它。
??我的身子向前傾了傾,用舌頭舔著嘴唇,急促而迫切的說:父親要來這裏,你生氣了?請你一定不 要生氣,我們都曾碰到過挫折的,我從來都認為挫折是恥辱,有時我覺得婚姻像考試,隻是小小的失誤罷了,不必刻意掛在嘴上,掛在心上。
??我盯著她,那熱切的注視,那焦灼的,乞諒的聲音,如同蜂子一樣刺到我的身體表皮,讓我產生恐懼。
??那個聖人蛋要來這裏嗎?他要做什麽?
??哦!我驚怵的說:我也不知道,他沒有說或者是因為給我介紹對象的事情……
??介紹對象?我的老天!給你嗎?你不是還在讀書,不應該過早的涉入婚姻,你應該明白的,你看娘的婚姻就是因為過早而沒有選擇的餘地才導致今天……
??我也不想去見的,可是爹還有他找的那個狐狸精後媽非要我去,見麵不說並且馬上無條件同意。我大義稟然的向母親哭訴。好像她真的成了給我出氣給我解恨的鑰匙。
??聖人蛋在狐狸精那邊住嗎?那裏是不是要比這裏舒服。
??我點點頭。
??母親的眼神幾乎迸出憤怒的火花,我還從來沒有見到母親如此惱火的樣子,心裏怕的要命。
??哦!她鎮定的說,聖人蛋要來了,我就不能呆在這裏裏,我得馬上趕往精神病院,那裏才是我的歸宿。
??我的心中茫然的湧上一層愁苦,已經無法找出安慰母親的話語。
??母親撲到床上,撕扯著頭發,心神又變得恍恍惚惚起來,她尖聲叫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自己會在這兒?為什麽不在精神病院裏。
??母親正在不知所措的叫著,房門開了。
??父親走了進來,兩眼直直的望著她。母親心髒狂跳,喉嚨緊縮,一轉身子,她立刻把頭轉向床裏麵,用背對著父親。
??我不要見他!我不要見到他!
??母親在全世界,最不要見的就是父親。
??父親驚呆了,或許她做夢也不曾想到母親的病會痊愈,他來這裏純屬偶然又屬巧合。他的眼神立刻黯淡了。
??我來的真不是時候。我之前也不知道她會出院。
??父親拉著我的手走進臥室。
??我神情沮喪,有些受傷的低下頭去。
??或者……我輕聲說,我……我……我困難的吐出了一句話,或者我們還有機會,還能重建幸福。
??重建?父親一臉的迷惘。
??那個狐狸精也不會給你帶來幸福,她隻會白白的浪費你的金錢,你的時間,遲早有一天會坐吃山空,然後和你說拜拜的。我不顧一切的說著,管他愛聽不愛聽,我必須得發泄出來,不能再沉默下去。
??我不曉得狐狸精在我話音落下的時候出現在客廳裏。
??我有什麽好怕的,她又不會吃人,更何況她現在懷有身孕氣不得動不得。
??你這個混小子安的什麽心,要用這樣卑鄙的手段整治我,剛才的話有本事你就再重複一遍。
??狐狸精的聲音向我證明她一點也不甘示弱。
??母親在隔壁的臥室裏咳嗽,聽起來直揪心。
??狐狸精走到臥室把母親拉扯出來,母親嘴裏往外冒白沫,她已經受到了更深一步的刺激,看起來病情有惡化的可能。
??我把母親擋在身後,用乞求的聲音對父親說:如果有同情心,如果還有一點點良知的話,請你們別在這裏折騰,求求你們,母親的身體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我什麽都不要,隻想你們給我一個正常的母親。
??父親低頭了,他示意狐狸精離開這裏。
??我也期待著他們馬上離開,豈料狐狸精撒潑起來。
??父親瞪了狐狸精一眼,無濟於事。
??狐狸精潑婦般乍撒著雙手吼叫起來:現在兩條路擺在你麵前,要瘋子就不要我,要我就不要他們兩個瘋子。我聽出來狐狸精把我也看成了瘋子,在中間挑撥是非。
??原以為父親會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可是當他開口講話的時候,徹底讓我和母親失望甚至絕望了。他當麵表態以後和我們劃清界線,用一個手指頭來證明他的決心。
??善良的母親仿佛料到事情的進展會不盡人意,她歇了一會兒,有氣無力的說:咱們等著瞧!
??狐狸精坐不住了,哭天抹淚的挾持父親,說自己以後再不敢上街,沒有一點安全感了,瘋子一天不死她就不得安寧。
??父親撥著手裏的電話,母親瘋了似的一把搶奪過來扔出窗外。母親的舉動讓我們大吃一驚。
??你要幹什麽?你這個瘋女人!父親一隻手卡住母親的脖子,要致她於死地。
??母親拚了命的掙紮。
??狐狸精竟然還上前幫忙。我怎能坐視不管。我已經失去了理智,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拳頭衝父親的腦袋上砸去。
??父親躲閃的同時也丟開掐母親咽喉的手指,父親呆了,幾個人也都瞠目結舌。
??兒子打父親於理於情都是說不通的。
??父親憋紅了臉,我的行為惹惱了他,讓他無地自容,比他丟了性命還要難受的多。
??母親呆滯的目光死死的盯著狐狸精,狐狸精害怕了,一步步向後退。
??父親說:玉琴,看不出來,你竟然對你的親生父親下此毒手,你的所作所為一定會遭老天的報應。
??我說我不怕,老天現在讓我死,我絕對不會反抗。你逼迫母親患上精神病,她已經愈合你卻又使她病情複發。你居心何在,不說我饒不了你,母親也饒不過你的。
??母親吱吱哇哇亂叫,滿屋子的瘋喊,聖人蛋殺人啦,聖人蛋殺人啦!
??你們兩個還不快滾,馬上消失在這裏!我一個勁兒的喊,喊破了嗓子。
??狐狸精已經下樓了,我聽見撲通撲通的聲音,父親坐下來看母親的笑話。他一個人拍手叫好,自娛自樂起來。
??我想像不出父親會如此狠毒,如此的虐待母親。上輩子兩個人在投胎之前估計就已結下深仇大恨,要到這輩子來報應,弄個魚死網破。
??母親的頭腦又有些混沌了,她竟辨別不出誰是她的兒子,把父親的手攥在手心連聲叫著,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兒子!
??我的眼底在閃耀著兩簇火焰,危險的火焰,瘋狂的火焰。父親和母親深刻的對視了良久良久,然後父親一句話都不再說,就閉緊了嘴,咬緊牙關,大踏步的走向房門口。他的脊背挺直,抬高了頭,脖子僵硬,渾身上下仍然保持著僅存的一抹尊嚴,他打開大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你要死呀!慌著見閻王爺是不是?狐狸精又在樓道裏叫嚷開了。
??電話被摔壞了,給撿破爛的撿到,我隻好把卡取了出來。事情說清楚了嗎?
??什麽事情?
??還裝糊塗!
??放心吧,玉琴她娘瘋了,我們就不要在折騰了好不好?
??折騰?誰折騰了。不是他先挑起的,我這肚子裏的寶寶若是有個好歹看我怎麽滅了你們一家人!
??狐狸精氣焰囂張,我的牙縫裏都在哆嗦不停。
??母親咿咿呀呀的叫著,很快跑出屋子,我跟著過去,看見她踢了父親一腳,未站穩,從樓梯的縫隙中摔了下去,一聲慘叫,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我嚇懵了,父親和狐狸精下匆匆忙忙的下樓去了。
??母親躺在地上,身邊一灘血漬。
??我喊父親幫忙,他沒有理我甚至連頭也不回,這也許正是他所期待的結果。
??我連聲叫喊著娘,你醒醒,醒醒。我發現母親的後腦勺在不停的流血,她的舌頭都伸到嘴唇外邊了。
??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上樓撥打了急救電話。
??母親醒來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就永遠的離開了。
??一個人更要堅強的活著!
??我想跟母親溝通,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醫生還告訴我母親已經有嚴重的晚期心髒病。
??我沒有能力讓母親活過來。我不停的和父親聯係,一點反應也沒有,根本就聯係不到他。他們已經完全脫離了關係。
??是的,他們畢竟是離了婚的,我比誰都清楚。
??母親死了,我發現父親因激動而使聲音變得顫抖,因高興而使萎靡的身子精神抖擻。我看見父親的眼裏,有一種閃爍的光芒,一種興奮的滿意。
??那天夜裏,母親因為沒有被搶救回來而死在手術台上。蒼白的大燈把屋子照得慘白。母親瘦小的身子在大床上像是沒有了似的,隻撇下一堆人形的被子。
??母親有一天說過,她不喜歡躺在床上,因為母親的母親就是說有些累而躺到了床上,誰知這一躺就再也沒有醒來,母親把荷包蛋端到外婆身邊才發現她已經沒有氣息了。母親不喜歡床的原因,好像自己正在迎接死亡的臨近,好像在死亡的姿態中悄悄地走近她的死期。可是她終於靜靜的躺在床上了,一點動靜也沒有,任憑我怎樣邁力的呐喊她的名字。
??經過那麽多年的拚搏奮鬥,她終於筋疲力盡,無力在拖延自己的生命。這是老天的安排,母親活著是一種痛苦,是一種折磨,是無奈的活著。
??母親對生命低頭認輸的同時,也意味著對聖人蛋認了輸。母親走的時候好像還念叨著該死的聖人蛋,該死的聖人蛋。當時下樓梯的情況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母親發生這樣的意外,一大部分原因還是父親造成的。
??父親不隻簡單的讓母親的病情複發,還把那個腆著大肚子的狐狸精拉到身邊故意氣母親。
??我不知道父親的目的是出於什麽,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凶手。
??生命從母親的眼睛裏一點點遠去。她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土,慢慢地沒有光澤,在那點光澤暗淡之前,母親艱難的把目光投向手術室的門,似乎在乞求,在期待……交代我一些東西。
??我知道母親在向我忠告什麽。在她的身體被白床單裹著塞進靈車,車子在大霧裏緩緩遠去,有悲傷,亦有眼淚,我所能感到的全部,是我身邊最親的人離去了。
??我欠母親的,隻能等到下輩子了。
??母親出殯的時候,我以為聖人蛋父親會來,畢竟他們結發夫妻一場,可是讓我失望,大跌眼睛。除了幾個雇來的哭喪使者,再沒有其他的親人。
??我給父親打電話,一個陌生人接的電話,他告訴我家裏沒有人,房子的女主人正在醫院裏生小孩。我氣憤的掛了電話,狐狸精所有的一切在聖人蛋眼裏都是有一定分量的。
??我這裏辦喪事,他那邊卻是喜事。我忽然認為是狐狸精肚子裏的孩子逼死母親的,一定是那個野孩子,喪門星。
??死亡終於解脫了母親,也讓父親得到了解脫。辦完母親的喪事,我去了搶救母親的那家醫院。同一個手術室,同一間病房,狐狸精安靜的躺著,身邊多了一個嬰兒,聽醫生恭喜父親我才知道父親老年又得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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