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琅姨
簾子後麵是一張美人榻,緊挨著船窗,旁邊擺放了固定的幾案,上麵是吸石的茶具和一瓶薰草。
白果果垂下眼簾,努力放輕動作,掀開茶碗蓋子,續上了茶水。
男子一手支額,一手執卷。白果果見他眉眼清秀,唇角微揚,不禁膽子大了起來,主動開口問道:“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男子翻書頁的手一頓,慢慢抬起頭來看向她。
白果果咽了下口水。
下一刻,四目相對。
白果果不敢直視,忙飛快的移開了視線。
所以她沒看見,男子在看向她的一瞬間瞳孔漸漸放大,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情緒一閃而過。
“叫我九邊吧。”他聲音裏帶上了笑意。
白果果歪了歪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眼前的人瞬間對她有了一絲善意。
錯覺,這一定是錯覺。
“九……九邊大人,請喝茶!”白果果清了清嗓子,上前端起茶碗遞給他。
九邊大人略帶玩味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他慢慢直起身子,拂開衣袖,伸手接過茶碗,低頭抿了口茶。
白果果緊張的盯著他青葙花般的唇。
“涼了。”他唇一沾碗沿,就放下了茶碗,有些審視的看著她。
“額……”白果果抓了抓頭發,懊惱的垂下了頭。“不好意思啊,九邊大人……”
九邊大人看著她亂飛的發絲和髒兮兮的衣服,忍了又忍,最後他還是叫了個青衣小子進來。“去,帶她去琅姨那裏好好梳洗一下。”
白果果低頭看了看自己渾身髒亂的樣子,臉頰不禁微微發燙,真是太丟人了!丟大發了!
青衣小子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應了聲是,轉身帶著她往外走。
白果果順從的跟上去,臨出門前,她又回頭看了看,一下子就對上了他金鑲玉的狐狸麵具,她無意探究麵具裏的眼神,忙轉回頭出了門,還不忘順帶把門關上。
九邊大人看了門許久,才收回視線。他低頭從袖袋裏拿出塊龍鳳佩,放在掌心裏,細細的摩挲了良久,然後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解了汀風月的驅逐令吧,汴京城,隨他進出。”
回答他的,是陣陣海浪拍打著船窗的聲音。
……
走廊裏光線昏黃。
白果果跟著青衣小子走到了另一頭,她有些沒話找話的問道:“嗨,小子,你叫什麽?”
青衣小子頭也不回的道:“大姐姐叫我青歡就是了。”
“青歡,”白果果念了一遍,“真是個好名字!”
青歡低低笑了一聲。
“不過,你是怎麽發現我是女孩子的啊?”白果果緊走兩步追上來,和他並肩而行。青歡還在長身子的年紀,抽條的厲害,像個柳條似的,才將將到她下巴。
“才剛的方臉大叔就沒發現!”她補充了一句。
“大姐姐是說方汝笙吧。”青歡笑著說,“他是個好人呢。”
“沒看出來,凶巴巴的。”白果果聳聳肩,看了青歡肉嘟嘟的臉頰一眼,歪頭笑道:“還是青歡可愛!”
青歡臉一紅,忙快走兩步,停在了一扇門前。“大姐姐請進吧。”
白果果急忙問道:“青歡,你不跟我一塊進去嗎?”
青歡一縮頭,“我可不敢,琅姨可不是吃素的,大姐姐你自己小心吧。”
這說的什麽話,怪嚇人的。
白果果扁了扁嘴。
青歡不再看她,而是咳了三聲,上前抬手輕叩門扇。
“進。”
不一會兒,裏麵傳出來個嬌滴滴的聲音。
青歡後退一步,給了白果果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轉身快步走了。
白果果渾身哆嗦了一下,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氣,推開門走進去。
門裏鳥語花香。
沒錯,她沒看錯,就是鳥語花香。
放眼望去,隻見裏麵鋪滿了粉紅色的羽毛毯子,幾乎把整個天花板都包上了。屋中間立著一圈金枝玉葉的鳥籠子,裏麵關著幾隻彩色的鳳凰。
籠子中間擺了張貴妃榻,有位粉裙美人在執鏡描唇,一雙柔胰白皙柔美,極是美麗。
白果果看不清她的臉,可就這一身氣質,宛如一朵粉牡丹,嬌豔欲滴,傲豔群芳。
她在離著鳥籠子幾步遠的距離停下來,說了一聲:“姐姐好。”
琅娘聞言放下粉金鏡子,偏頭瞧了她一眼。
白果果隻覺眼前之人如同鏡中花,水中月,美得不真實。
“真美……”她不禁脫口而出。
琅姨撲哧一笑,赤著玉足,起身朝她走過來。“哪裏來的泥猴,小嘴還挺甜的。”
白果果頓覺汙穢不堪,有些羞窘的往後退了一步。
琅姨美眸輕斂,繞著她走了一圈。“既然是九邊大人叫你過來的,也算是半個自己人了。可別姐姐長,姐姐短的叫了,怪囉嗦的,你以後就跟他們一樣,叫我琅姨吧。”
白果果識時務的叫了一聲:“琅姨好。”
琅姨點點頭,讓她轉去屏風後沐浴。
白果果看了眼花鳥屏風,麵前都是些花呀鳥呀的,她根本就沒看見這扇十二折的屏風。
屏風後麵放了個浴桶,水溫還算溫熱,她忙脫了衣服進去過了遍水。
洗完後,她四顧一下,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浴桶邊的凳子上整齊的放了套衣裙,她猶豫了一下,就拿起來穿上了。
這是一套飛天青魚花紋的衣裙,長衣青藍飛卷,下裙遍地窄褶。
“坐。”琅姨玉手一指窗前的鳥樹觀花梳妝台。
白果果忙拖起裙擺,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坐在了梳妝台的圓凳子上。
琅姨站到她身後,捋順了一下她糾結的長發,一邊拿著把篦子給她通頭發,一邊說道:“女兒家的,來這邊陲之地做什麽?”
白果果看著鏡中濕漉漉的自己,苦著臉說道:“千裏解憂。”
“何憂?”琅姨手指輕挑她的發絲,笑著問。
白果果歎氣:“我夫君不見了。”
“呀!”琅姨手指一頓,險些挽錯了發髻。
白果果又歎了一口氣。
“他叫什麽,興許我見過呢。”琅姨語調溫柔的問道。
“他叫——”白果果突然止住了話頭。
“他叫什麽?”琅姨循循善誘的問。
白果果撇了撇嘴:“不過一介書生罷了,不值一提。”
“書生意氣。”琅姨放下篦子,從妝盒裏挑了個青魚冠,戴在了她的頭上。
白果果晃了晃頭,青魚冠青玉所製,渾然天成,雖然不大,卻覺有些沉重。
琅姨扶正她的頭,又為她束上青藍色的發緞,她低頭看著鏡中的她,粉唇一翹,“配你,綽綽有餘了。”
“不,是我高攀了。”白果果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
琅姨掩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