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異常
一番忙亂後,各院總算是敲定下來了冬裝的顏色和款式,由芳香路加緊趕製工期了。
??一晃七日後,製衣進入到了尾聲,已陸續送往各院了。因侍女仆婦們的款式極簡單,一早便做好了的,早幾日便穿在了身上。
??侍女們著統一的豎領斜衽杏黃短襖和青棉裙,外罩件灰褐色毛邊的厚比甲。穿在身上不免會有臃腫笨重之感,顯得要比平日胖上幾分。
??有那愛俏的,便會換下裏麵的短襖,穿的單薄一些,顯露出纖細的腰身來。
??白果果就沒有這種顧慮,隻恨不得再多穿個幾件的。天知道她有多怕冷,裹得跟個水桶似的,一時倒讓人分不清楚哪裏是腰哪裏是屁股了,還惹得歆兒和茜兒嘲笑了她好幾回呢。
??終於,在臨行前,陳眉大家有時間可以出來走動走動,好好的跟她逛逛這冬日裏的昊王府了。
??白果果跟歆兒打過招呼後,就擎著把紅梅纏枝的油紙傘,穿上那件綠色四葉草紋樣的、戴兜帽的鬥篷,手心裏握著兔子棉套的銅手爐,陪著陳眉大家逛起了園子來。
??因考慮到有外客在,去外院多有不便之處,二人便隻在後宅一帶慢慢的賞景散步。
??後花園裏有星湖一片,星星形狀的湖岸四周圍,長滿了冰藍色的冠狀花草,映著冰晶似的湖水,在這冬日的雪天觀賞,別有一番意境。
??這還是冬日的第一場雪呢。
??雪花飄飄落落,珍珠似的一片片的從眼前落下。
??二人便打著傘,佇足於此,欣賞起了眼前的風景來。
??陳眉大家瞅了眼她手裏捂著的暖手爐,笑道:“還算是聽話,這裏麵可是放的銀霜炭?我聞著有股子鬆香的味兒呢。”
??白果果笑眯眯道:“是啊,歆兒姐給我拿了點,這下子就不怕手指頭冷著了。倒是眉姐姐,怎得不見你帶手爐?”
??說著,就將手裏的暖手爐塞進了她的手裏。
??陳眉大家又笑著推還給了她,眉目含笑地道:“我忙了這半日的,早就心火上頭,煩熱不已了。勞你費心了,且顧著自個兒吧。”
??白果果這才又重新握住了暖手爐,一指通往湖心的木板橋,高聲道:“眉姐姐,咱們去湖心看看吧,離得近了,說不定還能望見湖裏的小銀魚呢!”
??說著一挽陳眉大家的手臂,往木板橋的方向走過去。
??初冬的風說冷也冷,但還不至於風寒刺骨,可叫人姿儀不亂,緩緩的欣賞這大好美景。
??二人步子行得極慢,繞著拂過肩頭的冰藍草走了大半圈,才踏上了橋頭。
??這時,從橋的另一頭也走過來了兩個人。
??隻見當先的是個侍女,擎著把描繪著千芊百蕙字樣的油紙傘,扶著一個體態婀娜的少婦走了過來。
??兩相一照麵,皆是一愣,不由都抬起傘沿,望向了彼此。
??隻見那少婦雪膚花貌,氣質清芳婉約。梳頭烏蠻髻,發髻間插著兩支雪蓮花垂珠簾銀簪子。
??著一襲雪蓮白的翻領長襖,外頭披著雪狐毛的鬥篷,蓮步輕移間,冰晶色的裙角依稀可見。
??那少婦微微一愣後,就對陳眉大家莞爾一笑。然後,塗著蓮花紋的蔻丹微探出袖口,更緊的捂了捂手裏的紫銅金圓手爐。
??陳眉大家則有些不自然的閃躲開她的目光,上前行了一禮,垂目輕聲道:“見過蓮公少夫人。”
??那少婦便是現任內閣次輔的、蓮公府的大少爺的妻子簪花夫人,因寫得一手簪花小字而聞名汴京,是殷家的嫡出大小姐,與蓮公家齊名,皆是老牌的門閥大族,她素有大凰國第一才女之稱。
??蓮公少夫人聲音溫和的笑道:“多年不見,妹妹還是一如往昔呢。”
??陳眉大家臉一白,未施粉黛的臉龐越發的素淨了,她抿緊嘴唇,垂眸淡淡道:“夫人說笑了,我這些年來一直在芳香路做工,閑時吃些齋菜,念念經文的,寡淡慣了,自然比不得夫人容光煥發。”
??蓮公少夫人往前走了一步,雪蓮鞋輕踩上橋頭板。她轉身回眸一笑:“妹妹可否賞臉橋上一敘呢。”
??陳眉大家怔了怔,看著蓮公少夫人一如多年前般溫柔大方,高貴美麗。
??她不禁想起了以前不願去回想的事情,她咬了咬唇,低頭上前換下了侍女,親自攙扶著蓮公少夫人往湖心走去。
??白果果也想跟過去,卻被蓮公少夫人身邊的那個長相英氣的侍女給攔了下來。
??她隻得停下步子,眼睜睜看著陳眉大家和蓮公少夫人漸漸走遠了。
??……行至橋頭,二人停下了步子,各自望著湖水裏遊串的小銀魚,一時無話。
??過了好一會兒,蓮公少夫人才輕聲細語地問道:“多年未見,妹妹一切安好?”
??陳眉大家慢慢轉過身來,對著她垂眸一笑。“自然一切安好,自我入了芳香路後,成日的描花裁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是從沒有過的輕鬆快意。”
??蓮公少夫人問她:“轉眼這麽多年過去了,往日如煙,昔人安好,各自都奔著好前景去了。妹妹一個人,就沒想過找個依靠嗎?”
??“我就是自個兒的依靠,就不勞夫人掛心了。”陳眉大家曼聲道:“從前風停雨歇,四時弄景,皆成枉然。倒是夫人,瞧著越發的神采煥發了。雖你我一直未能相見,可我打心裏還是祝福你過的好的。”
??“姐姐的心也是一樣的,希望妹妹安好,一切順遂,如意白頭,”蓮公少夫人輕悠悠的說道:“莫怪姐姐多事兒,實在是手頭上有個般配的好姻緣,就第一個想到了妹妹你呢。”
??陳眉大家斷然搖頭,“我已無心婚嫁,就不勞姐姐費心了。”
??“妹妹細細聽我說完,”蓮公少夫人柔聲道:“那人是我的表哥,比你大上幾歲,少時因反對包辦婚姻,憤然離家,這些年一直遊曆在外,不曾婚配過。
??因父親病重,掛念於他,上個月方才回來。他叫杜千孑,是常青將軍的師傅,現在汴京開了家鏢局,就想要找個合心意的女子安定下來。”
??“杜千孑麽,”陳眉大家低頭想了想,倒是知道有這麽個人物。
??聽說杜千孑此人風光霽月,是個不世出的人物。為了反抗家族聯姻,毅然舍棄了繼承人的身份,仗劍遊走四方,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陳眉大家還是搖了搖頭,“不了,我一個人自在慣了。”
??蓮公少夫人便笑了笑,“也罷,個人自有緣法,不必強求。以後妹妹有空,不如來府上做客,母親一直掛念著你呢。”
??陳眉大家隻是沉默不語。
??二人便不知該說什麽了。各自站在橋頭的一邊,一素一白,在這滿天飛雪的冰晶湖橋上,倒也和諧共生,可堪入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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