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路聞
城門的插曲當事人都沒有當回事，然而除了知情的十二和郭霖，所有人都誤會了班妱和趙榮棠的關係，以至於私下有稱呼班妱為將軍夫人的，有稱呼趙榮棠為姑爺的，隻以為兩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兩口子了。
申城解封以後趙榮棠待了兩日便離開了，走之前再三叮囑班妱在陳州穩定下來以前不要過去，班妱也是十分聽話答應了。
隻是趙榮棠走的第二天她就收拾了行李。
十二看在眼裏，極其無奈：“您答應了公子不去陳州的。”
“那是昨日答應的，今日已經失效了。”
“您這是賴皮。”
“就賴皮怎麽了，難道你還想跟他去告狀？”
十二沉默，上次便因為她自作主張跟公子去信惹她生氣了，可不敢再犯同樣的錯了。
梁掌櫃和虞高都說聽說班妱要離開的消息，梁掌櫃一開始十分不認同，畢竟陳州那邊現如今確實不安全，奈何班妱態度堅決。
“我跟您一起走。”虞高突然說道。
“我是陳州人，那邊我熟悉。”
班妱倒是沒拒絕，見梁掌櫃似乎還一幅不讚同的模樣，不由笑道：“梁掌櫃若是不放心也與我一同去？”
梁掌櫃頓時搖頭：“不了，申城的生意不能離開我，您還是一個人去吧。”
他沒班妱如此大的膽子，申城一難已經讓他體會了一把接近死亡的滋味，陳州比申城的災情更嚴重，如今那裏一片荒蕪，吃的東西都沒有，他沒那個膽量。
所以對於班妱他一時不知道該說她膽子大還是該說她年少無知。
班妱做的決定沒人能改變得了，十二自知勸不了，隻好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好她。
把申城的事都交給了梁掌櫃班妱便北上去了陳州，因為有虞高兄妹兩人同行，班妱改騎馬為乘車，倒也不著急，慢悠悠往陳州而去。
出城的時候段立悄悄護送她出了好幾裏地，直到侍衛提醒這才勒馬停止前進，看著那頂樸素的馬車消失在視線裏這才掉頭回去。
十二駕著馬車，感受不到有人跟著了，這才對馬車裏麵的人說道：“人走了。”
班妱淡淡嗯了一聲，裏麵便傳來嬰兒的哭聲，嗓音聽著比剛剛遇見的時候洪亮了許多。
同十二一起坐在外麵車轅上的虞高趕緊說道：“姑娘把寶兒給我吧，別吵到您休息。”
“無礙，她已經睡著了。”
果然哭聲停止，馬車裏再次安靜了下來，時不時響起她輕輕拍打小孩入睡的聲音。
“實在抱歉。”
虞高說著，馬車簾突然被人拉開了，露出來班妱那張嬌俏的臉，到了嘴邊的話突然不知道怎麽往下說了。
“姑娘……”
“我們還有多久到陳州？”
“若是速度再快些，天黑前能到。”
申城到陳州並不遠。
想到什麽虞高便說道：“您還是回馬車休息吧，別吹了風。”
說著竟要直接去把車簾重新拉上，雖然速度快，但班妱還是瞥見了。
路邊有屍體，就那樣大咧咧橫在路邊上。
盡管班妱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看見這一幕心裏還是不由一緊，忍不住掀開了車窗的紗簾布，把外麵的情況看得真真切切。
每走一段路便能看見橫亙在路邊的屍體，是逃難途中被餓死的人，路上還有聽聞陳州災情控製住了正在往回趕的難民，背著包袱拖家帶口趕著路，對路邊的這一切好像已經熟悉了，看都不看一眼，低著頭往前走，每一步都顯得那樣地沉重。
屍體腐爛的惡臭味道飄進馬車裏，班妱再看不下去，趕緊放下了車簾，心裏咚咚直跳。
隨著距離陳州越近，惡臭味越衝，即使待在馬車裏班妱都快受不住了，好在十二早有準備，遞給她和虞高一人一個草藥包。
“這是梁掌櫃提前準備好的，能驅散味道，靜心凝神。”
班妱癟嘴把藥包放在鼻下嗅了嗅，這才壓住胸口翻湧的那陣惡心。
十二加快了速度，明明馬車裏有幹糧，而中途三人都沒有要吃東西，一口水都喝不下去，隻有寶兒什麽也不懂，被班妱喂了兩口吃的便又睡了過去，也不哭不鬧，倒是聽話。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班妱看見路邊有官兵在搬運屍體，看來他們距離陳州城不遠了，果然，行了不到一刻鍾，終於進了陳州城。
與一路看見的相比陳州城情況倒是好一些，起碼沒有餓殍遍地，隻不過相比較災情沒有如此嚴重的申城，這裏真的是一片荒涼，街上根本沒有人，商店鋪子都被洗劫一空，門窗壞得慘不忍睹。
本來想著找個客棧住下，可是如今想來客棧也不營業。
“去知府署衙吧，您幫了陳州如此大的忙，知府會給您一個住處。”虞高建議。
班妱想了想，如今陳州城確實不安全，能去的地方也隻有知府署衙了。
“你帶路。”
虞高指了路，十二駕著馬車不一會兒就到了，衙門緊閉，隻有兩個官差無精打采站在門口守值。
十二上前說明來意，官差聽了班妱的身份頓時精神起來，趕緊跑進去稟報，不一會兒身穿知府官服的消瘦老人便急匆匆迎了出來。
“你便是班老板？”
走近了看才看清知府並不是老人，隻是身形消瘦，麵帶愁思，看著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
班妱頷首：“許給大人的糧食已經陸續從申城出發，不日便會送往陳州各地。”
知府杜仲然激動得眼眶都紅了，連日來的巨大壓力已經要把他壓垮了，可是朝廷的救濟糧遲遲不到，如今終於有糧食了，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也該回來了，陳州也會慢慢好起來。
“班姑娘恩情實在……”
“道謝的話咱還是不說了，如今我們趕了一天的路，也沒地方住，不知能否在署衙借住幾日？”
班妱打斷了杜知府，從申城到陳州，她聽了太多感謝的話了，不知為何，這一路所見讓她覺得謝謝二字太過沉重，她不想成為那些絕望人心中的希望，擔子太沉重了，她隻是盡自己的所能幫一幫這些可憐人而已。
杜知府聞言怔了一瞬，趕緊請他們一行人進去，卻不想虞高叫住了班妱。
“既然姑娘已經安全到達陳州，我也該回去了。”
“你回哪裏？”
不是家人都沒了嗎，他一個人帶著妹妹如何生活？
虞高頓了頓，聲音低落，卻不落風骨：“家裏還有一處院幾畝地，等分到姑娘的救濟糧，夠我和妹妹生活的。”
班妱歎了一口氣，走到馬車旁取過一個包袱塞給了他：“裏麵有幹糧，夠你們吃些日子的。”還有一些銀兩，權當是她的一點心意。
虞高坦然接過，謝過班妱，行了一個揖禮這才轉身離去。
班妱回頭，卻見知府盯著虞高的方向蹙著眉在思考什麽，不由疑惑：“大人怎麽了？”
知府回神，笑道：“覺得那人有幾分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班妱心思微動，想到什麽便說道：“他是虞家鎮人，家裏世代農戶出身，不過他好像讀過書，名叫虞高。”
知府突然想到什麽，恍然大悟：“原來是他，沒想到餓成這幅樣子，我竟然沒認出來。”
見知府似乎認識虞高，聽他是哪裏人氏便能記得起來，想來不隻是認識如此簡單，可虞高世代農戶出身，怎會結識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