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蝗災

  趙榮棠和田逸塵提前離開了,自從那日喝完酒以後便沒再出現,隻留了一封書信,說軍營有要事先行離開,信還是郭霖給班妱送去的。


  班妱心下狐疑,卻也沒多想,收拾好行李便和家人上了馬車。


  知道他們要走,李家村的人都來相送了,坐在馬車裏班妱能清晰聽到鄉親們的感慨聲,估計誰也沒想到昔日算命口中那個活不過十歲的小病秧子不僅身體變好了,而且還考中了舉人。


  馬車漸漸離開李家村,這兩日班妱也抽空去鎮上的鋪子上看過,經過楊林鎮也沒讓馬車停,徑直上了官道,直奔江州而去,奔波數日,終於到了江州城。


  “班姐姐,有申城來的信。”一看見她常鶯鶯便笑著迎了出來,手裏還拿著那封信。


  “已經送來好幾日了。”


  申城是她往北開闊果樹種植的最後一站,估計是發生了重要的事。


  信班妱趕緊接了過來,果然在信封上看見了獨屬於她和各地負責人的特殊聯絡標記,約定以銅錢作為緊急標記,銅錢越殘缺的遇到的情況越緊急,而此時的信封最右下角,隻畫了銅錢的四分之一,最緊急的情況,是果樹出了問題。


  來之前在申城種了近千畝的果樹,若是果樹出了問題,那可是一比不小的損失。


  班妱當即心下一沉,一邊進了繡羅莊一邊拆開了信封,讀完信中的內容,臉色更是難看。


  從往北擴展種植果樹都是十二在跟著,自然對她的業務最熟悉,見她臉色難看便做了最壞的猜想。


  “發生了何事?”


  班妱把信遞給她:“去買兩匹快馬,我們去申城。”


  宋恒拿著行李進來便聽見這句話,想也沒想便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他有種預感,好像她這次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了,他必須要跟著。”


  “不行。”


  班妱語氣堅定,從他手中把自己的行李接了過來:“你還要讀書,阿娘也需要你照顧。”


  “最重要是你不會騎馬,隻會耽擱我們的趕路進程。”十二涼涼補了一刀。


  宋恒呼吸急促,如果此時不做點什麽他怕自己永遠也沒機會了,便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帶我去。”


  沉重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祈求,聽得班妱心裏一滯,可這次終究還是硬了心腸。


  “別任性,我是去做生意。”


  宋恒有些無力,他努力想留在她的身邊,而在她眼裏自己卻是個隻會無理取鬧的孩子。


  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宋恒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她離開本能伸出手去,卻抓了個空,隻能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


  班妱和十二連夜離開了江州,快馬加鞭幾日,連夜趕路終於到了申城。


  剛靠近申城的地界班妱臉色就沉了下來。


  一片死寂,官道兩旁一片良田,上次來時莊稼鬱鬱蔥蔥漲勢大好,而如今卻不見一顆完整的,行進的速度快些甚至都會被漫天亂飛的蝗蟲打眼睛,即使飛撞在臉上也是生疼的,馬兒似乎感應到了什麽,都有些不聽使喚,挨著鞭子也不肯跑起來。


  “如今還未到申城蝗災已經如此嚴重,可想而知申城裏麵是何等情況。”


  班妱臉色沉重,任由馬兒慢悠悠前進,路上還能遇見全家老小推著行李趕路,臉上都無甚表情,沉悶的樣子看得人窒息。


  進了申城境地情況更嚴重,莊稼所剩無幾,地裏鋪滿了一層蝗蟲,密密麻麻一大片,看得班妱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看來果樹定然也遭了殃。


  又行了將近半日終於進了申城,原本熱鬧的繁華城市如今像是一座死城,家家戶戶蓬門蓽戶,街上都看不見人。


  做生意幾年班妱見過很多事,尤其出門在外這近一年來,聽過往的商旅住客講過很多各地的奇聞異事,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災荒時候的人心,看著靜得讓人發慌的街道,班妱心裏直打鼓。


  “我們速速去聯絡地點,別在街上停留。”班妱低聲說道,十二已然警備起來。


  兩人直奔百果鋪在申城的分號而去,敲了好一會兒門才有人來開,是個長得極其精神的小夥子,姓侯,平日大家都叫他猴頭,正小心翼翼露出一顆腦袋打量著她們。


  一看見班妱猴頭眼睛一亮,趕緊把門打開,卻在看見她們身後的兩匹馬時瞪大了眼睛,往四周看了看,趕緊說道:“老板趕緊把馬兒牽到後院。”


  班妱一路都在提心吊膽,如今見他這般小心翼翼,隻覺得自己猜想的最壞結果或許要發生了。


  如今災荒地裏顆粒無收,家家戶戶存糧一定不多,負責人在信中說災荒是她剛離開申城的時候發生的,如今算來也快一個月了,家裏的糧食估計都吃得差不多了,雖然情況還沒惡化,怕是下一步能吃的東西都會被盯上……


  一想到那種場麵班妱便呼吸一滯,趕緊吩咐十二把馬牽到後院,自己則跟著猴頭進了鋪子。


  “老板等著,我去叫掌櫃的出來。”


  猴頭跑開了,不一會兒從後院匆匆走出了一個中年男人,正是她在申城的負責人,更是百果鋪分號的掌櫃。


  梁掌櫃看見班妱先是驚訝,隨即急道:“班老板糊塗啊,如今大家都往城外跑,您怎麽還進來了。”


  說著又懊惱搖頭:“咱們的果樹都被啃幹淨了,您來了也無濟於事,是我不該給您寫那封信,可如今申城維持不住幾天了,聽說巡撫都跑路了。”


  “我們也收拾好了東西,打算後日便離開。”


  班妱呼吸一滯:“情況已經這般嚴重了?”


  梁掌櫃歎息:“如今家家都有口吃的,可是又能維持幾天?蝗蟲是從陳州飛過來的,如今北邊已經難民成片,再不跑等難民進城來就跑不了,知府雖說已經稟報朝廷,可是如今還沒消息,這人人心裏都害怕得緊。”


  班妱臉色凝重,氣氛一時靜得可怕。


  梁掌櫃沉吟:“後日天不亮我們就走,我帶著全家老小去徽州躲躲,您到時和我們一起離開,回江州也行。”


  班妱腦袋一片空白,不知為何就說了一句:“不能走。”


  梁掌櫃急了眼:“樹都救不活了,您留下來也沒用,過兩日難民一來城守勢必會關城門防止難民流入,屆時若朝廷不支援,這就是一座死城,外麵的進不來裏麵的出不去,除非你有糧食,不然要麽餓死要麽……給人果腹。”


  班妱自然知道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整個神經一緊,後背都在發涼。


  “我有!”


  梁掌櫃沒聽清,不由疑惑:“什麽?”


  “我有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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