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班家
宋恒知道班妱又要出遠門已經是她快要出門的時候。
“去哪裏,去多長時間?”
一連問了兩個問題,臉上帶著明顯的急切。
班妱清點著行李,怕自己少帶了什麽東西,聽見他的問題頭也沒抬:“去徽州,這次的地有些大,所以去的時間應該會很長。”
說完才想起來什麽:“可能秋闈之前趕不回來了。”
宋恒沉著一張臉看著她收拾東西,一種無力的憤懣在胸腔竄來竄去,讓他急躁得不知道如何發泄。
“快些回來。”
“嗯,一忙完就回來。”
這才抬起頭看他:“一定在你放榜之前回來。”反正在他考試之前是回不來了。
房間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宋恒悶聲:“你才剛回來。”
剛回來又要走。
“沒辦法,回來之前去處理了蘄州的果樹,本以為徽州那邊沒這麽快。”
宋恒努力不讓心裏的委屈表現出來:“要經常寫信。”
上一次半個月才寫一封信,而且隻給娘寫了,都沒給他。
如此想著臉上難免泄露出來幾分委屈,班妱被逗笑了:“別做出這副表情,弄得我都以為我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錯事。”
宋恒直勾勾看著她沒說話,就在班妱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欺身逼近,張開雙臂把她圈進了懷裏。
“每五天寫一封信,放榜之前一定要回來。”
班妱心髒像是突然發了瘋,跳動得厲害,哪裏還能聽清他在說什麽。
宋恒隻是輕輕抱了她一下便鬆開了,他怕再多抱一會兒會控製不住做出更過分的事,他更害怕把她嚇跑,如果知道他存了齷齪的心思,她一定會覺得他很惡心。
如此想著宋恒心裏更難受:“經常寫信,早點回來。”
班妱也逐漸恢複了平靜,卻不敢直視他的臉,淡淡點了頭:“知道了,我要走了,你在家好好讀書,也照顧好阿娘,鋪子裏的事讓是鶯鶯管著就行,你不用費心。”
宋恒還要說什麽,十二在已經在院子裏催促了,說馬車已經準備好,再不走就要趕夜路。
宋恒和周氏把班妱和十二送出了巷子,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徹底消失在視線才回去。
班妱這一去便是三個月,出了江州城她便不再想家裏的事,更不讓自己想宋恒和薛明月到底進展如何,全身心撲到了生意上,把果樹都種好了又一路往北,在豫州和徽州的邊界挑中了幾塊地,趁著冬天來之前全都種上了果樹。
班妱和十二停留的地方叫申城,是屬於豫州和徽州交界的地方,從這裏到雁京和到江州的距離差不多,再繼續北上半月有餘就可以到達雁京城了。
曾經的故鄉,生她養她的地方,如今卻不敢踏入一步……
十二看出來她的情緒不對:“主子可是身體不舒服?”
班妱回神,突然想到什麽:“你對京城知道多少?”
“我九歲就去了西南軍營,對京城的事知之甚少。”
班妱垂下了眸子:“我聽說在田老板之前的大夏首富和我一個姓,也是姓班,可是真的?”
“不是,田逸塵之前的首富叫徐月江,不過您說的姓班的首富我倒是聽說過,不過最後死得挺慘的。”
“聽說是得罪了山匪,一夜之間家裏被洗劫一空,全家上下百餘口人無人幸免。”
盡管這麽多年過去了,聽起家中變故班妱心髒還是一陣刺痛,父親母親為了護她和哥哥逃跑慘死刀下,哥哥用自己奄奄一息的身軀掩藏住了她逃生的狗洞,那夜大火燒了整整一夜,鮮血染紅了半邊天,如此大的動靜街坊四鄰無一人起夜,更無人報官,甚至連狗叫聲都沒有,一切靜得可怕……
“主子?”
十二的聲音把班妱從回憶裏拉出,卻迎上她驚訝的視線。
“您……怎麽了?”
班妱摸了摸臉上,竟然哭了。
“……是風太大了,我們回客棧吧。”
十二覺得奇怪,卻也沒敢多問,陪著她回了客棧,她們已經準備明日回江州。
晚上睡覺之前,班妱還是沒忍住問出了那個名字:“聽說班老板死後班家的財產被他弟弟班餘繼承了,現在如何了?”
十二似乎沒想起來,想了好一會兒:“說起這個弟弟比他哥哥死得還慘。”
死了?
班妱不敢相信,班餘勾結官兵下了一盤大棋,害死了她全家,好不容意把才把班家的財產弄到手了,怎麽可能死了?
“聽說錦衣衛查貪官牽扯到了班家,本來也罪不至死,可聽說當時班餘狗急跳牆刺殺錦衣衛同知被關詔獄,錦衣衛那群睚眥必報心狠手辣,可想而知他的遭遇會如何,可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狗屎運,竟然越獄成功,不過在逃跑途中摔下懸崖斷了脊骨,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群狼分食了。”
她對京城的事不感興趣,是公子有一次回京後跟她說的,他還記得公子當時提起那位被刺殺的錦衣衛同知時候的表情,雖然人家如今已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指揮使,公子依舊瞧不上人家。
十二從回憶中回神,發現班妱又在發呆,不由疑惑。
“主子為何對班家的事如此上心?”
班妱躲開她的視線:“因為跟我同一個姓,難免有些好奇,再說多了解一些商人過往的興衰我也能汲取一些教訓,省得以後犯同樣的錯誤。”
不等十二說什麽,便堵了她的話:“時間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睡吧。”
班妱一晚上沒睡著。
她清晰記著爹娘還有哥哥在死之前讓她好好活下去的話,就為了好好活著她不敢回京,甚至報仇的念頭都不敢有,卻沒想到她害怕了這麽多年的地方,原來早就沒有了班餘,這一切對她來說好像做夢一樣。
一時之間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麽心情,仇人死了她應該高興的,可是一想到慘死的親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原本他們應該是幸福的一家,仇人的死也不能換他們活過來,又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呢?
天快亮了班妱才迷迷糊糊睡著,在夢裏她看見了父母,他們什麽也不說,就是看著她笑,然後兩個人牽著手走遠,無論她怎麽呼喊也沒回頭,漫無邊際的世界裏又剩下她一個人,被孤寂和恐懼緊緊包圍著的她哭得像是家破人亡那天的孩子。
“妱兒別哭,哥哥在呢。”
一道陌生的男聲傳進耳中,班妱猛然一驚,睜開眼就見十二正站在床前,表情怪異:“主子,我們該上路了。”
原來不是哥哥……
臉上一陣涼意,班妱抹了一手眼淚,這才明白十二剛剛為何那般看她了。
“隻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