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他們都是黑暗的旅人
當時的溫鶴舟，心裏一定很痛苦吧。
??其實白皓然身為男人，很清楚溫鶴舟當時在心裏想什麽。他並不想殺了尺暮，也不想殺了蘇錦蘭，一開始，他就能做到這種事。
??他分明可以抓住自己後，再趁尺暮離開後，派手下去把蘇錦蘭那兩個人解決掉，然後再讓尺暮做出選擇，無論做什麽選擇，都可以把他和尺暮都擊斃。
??這才是溫鶴舟的作風。
??是他對溫鶴舟那麽久為人處事的了解裏，最深刻的印象。這個人，看似彬彬有禮，其實有著商人的劣根性，這種事上，他的惡趣味和言而不信比他還要更甚。
??他明明可以做得更殘忍的。
??但是他卻不那樣做，因為他從一開始，就舍不得對尺暮下手。
??他想要的，不過是尺暮選擇家人，當著尺暮的麵，把自己給擊斃。這才是他的目的，他想把自己的遭遇，悉數奉還給白皓然。
??有些人，動了心後，做任何事都變得可笑起來。
??白皓然順著尺暮的目光，落到遠方的海灘上。他喉結動了動，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冒出來，“這裏像洱城的海嗎？”
??尺暮搖頭：“不像。”
??洱城的海，很幹淨。
??“我們下去走走吧。”白皓然說，為了讓尺暮放心，還抬起手臂給她看身體上被包紮好的傷口：“都是皮外傷，不礙事。我很抗壓的。”
??“可……”
??白皓然眨眼，打斷她：“不要想那麽多，我呆車上還悶得厲害呢。”她說不過他，隻好低低歎氣：“好吧。”
??沙灘上，一片海腥味撲麵而來。
??“不疼嗎？”兩人並肩而行了很久，尺暮的視線才從那觸目驚心的傷口移開。
??“還好，不疼。除了子彈的擦傷，其他都隻是簡單皮外傷而已，溫鶴舟受到這樣的奇恥大辱，還不允許人家出出氣？”白皓然笑著開玩笑。
??月光如同碎冰，融化在海麵上，大片的繁星一路延伸，遠處是一片淺紅的暗。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擊中了她，胸口蔓延出淡淡的苦澀。
??“白皓然……”她的喉嚨開始哽咽。
??白皓然回頭，倏然撞上她擔憂的目光。
??微微一怔住後，他一雙眼眸泛起點點道不名的情緒，白皓然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平靜地開口。
??“別這樣，你這樣我反而會不知所措。”
??身體受傷了，知道如何複原，但是如果惹另一個女人哭，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靜謐的夜空下，傳來陣陣海浪翻滾聲。
??他知道她是不愛哭的女人，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忍下來。現在她能麵對自己露出這個表情，是真正對自己賦予真心了。
??白皓然目光微動，輕輕地說：“如果可以的話……”
??“我可以保護你一輩子嗎？”
??這句話的暗示，不言而喻。
??尺暮愣住了，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說：“對不起，白皓然……”
??“你不要說話。”
??白皓然早就意料到她這個反應，馬上打斷了她。他不忍看她的眼睛，扭頭看向遠方的大海。
??“尺暮，當我知道你是十年前那個女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兩個會有這麽一天，因為我們懷了同一個目的……自從我父親走了後，我母親也病逝了。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經淪為孤兒。”
??“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是一個人走來，直到遇到你，我的世界才有了光。”
??“很不可思議對吧，但其實，這些年對我來說，就像一個人在黑暗裏行走，你無法想象我經曆過什麽，正如我也無法想象，在你身上經曆過什麽。可是我知道，命中注定讓我們兩個相遇，一定另有安排。至少，因為你，我現在覺得我的世界有了光。也有了希望。”
??尺暮耳畔是海浪撲打沙灘的聲音，聽到這裏她的心跳驟然加速，屏住呼吸等他接下來的話。
??何墨思忖片刻，卻還是坦然地一笑，他修長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長，聲音低緩動聽。
??“你有沒有看過顧城的《避免》？”
??“啊？”話題轉換得太快，尺暮睜大雙眼，腦裏轉了好幾個彎才跟得上他的思維，過了好一會，才接上：“看過。”
??為了避免一切的結束，所以拒絕了所有的開始。
??這便是《避免》裏麵的句子。
??白皓然用一種從所未有，肆無忌憚的溫柔目光注視著眼前的少女，她或許一輩子都不知情。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今晚他對她的這個問題，包含多沉重的感情。
??身處他這個位置，實在見過太多人離開了。為了避免自己受傷，他不會和任何人深入交往。
??為了避免結束，所以他要拒絕開始。
??但唯獨她，是他想拒絕也拒絕不了的陽光。
??他這麽多年來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掙紮，見慣了腥風血雨，他不能自私地讓她的世界沾染一絲汙垢，可是就在今晚，在被她堅定地選擇過後，他第一次想守在她身邊。
??就算沒有這個機會，他也想開口說出心裏話。
??他動作很輕，很不熟練地抱住還在愣然的她。
??帶著血腥味的溫暖瞬間將她包裹住，或許是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她迷患了心神，海風吹過，她覺得自己有些心神俱亂。
??在這一刻，尺暮沒有推開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站在高速公路上的胖哥衝他們喊。
??“修好啦！快上來！”
??白皓然這才鬆開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我們走吧。”
??“我們可以回去了嗎？”尺暮迷迷糊糊地問道，她的腦袋還塞在他懷裏，聲音悶悶的。
??她這幅模樣像一隻粘人的小貓，白皓然一雙極力維持平靜的淡褐色眼眸下是波濤洶湧的暗潮，許久，才語氣柔和地解釋道。
??“嗯，我們回家。”
??“你以後不能再一個人離開！”她又說。
??他覺得好笑：“好，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
??“你保證！”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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