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信你 你別信我
如果能一覺不醒就好了。
??尺暮無數次這樣想，但是身處深深的黑暗裏的時候，她就會覺得人生來是有意義的，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不僅僅是讓她改變自己的命運，還需要改變的是自己身邊人的命運。
??午夜四點，她醒了。
??醒來看到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鼻尖又傳來消毒水的氣味，這一次她不需要驚訝，就知道自己身處在哪裏。溫鶴舟說得對，可能她需要辦一張住院年卡。
??割腕之前，尺暮想了無數對策，最後確定了無數次，才選擇了一個距離動脈遠的靜脈，傷口是順著皮膚紋理的橫切麵，這樣可以保證出血多，也不易留疤，雖然這麽深的傷口，留疤的概率還是很大。
??由於失血過多，她嘴角泛白，臉色青紫。兩隻手像灌了鉛一樣，隨後她看到了坐在旁邊的溫鶴舟。溫鶴舟在處理公文，沒有注意到她醒來，他正在低頭專心致誌地翻文件。
??燈光下，男人棱角分明的側顏透著倨傲冷淡，他辦公的時候，如扇般的眼睫毛投下一片細密的陰影。看著這樣的溫鶴舟，尺暮抿了抿嘴，微微張口。
??“你……”
??第一個字剛說出口，剩下的再也說不出來了，喉嚨如火燒般難受，說話暗啞，讓她止不住開始咳了起來。溫鶴舟的手一頓，便看到了醒過來的尺暮。
??一杯溫水遞了過來，因為尺暮雙手無法抬起，溫鶴舟將水杯放到尺暮幹裂的唇邊，緩慢地讓清水滋潤那幹裂的嘴唇。
??他的眼眸幽暗深邃，緩緩道：“你不要說話了。”
??尺暮臉上有些郝然，嗯了一聲。
??“這次，我會自己親自處理。”溫鶴舟道，像讓她安心：“從明天開始，你坐我的車。”
??他並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之所以之前對白皓然網開一麵讓警方處理，純粹是因為他不屑於和小混混一般見識，事實上，能讓他親自出手的人不多。
??坐他的車？
??尺暮的眼睛瞬間睜大，不顧喉嚨的傷痛，連忙道：“不行……”
??溫鶴舟眸色一深。
??“什麽不行？”
??“我……我想坐老李的車。”情急之下，尺暮隻想到這個借口，“老李他其實沒有任何問題……是我，是我讓他跟蹤過來的！”
??“但他們的目標是你。”溫鶴舟靜靜地說。
??今晚的事，隻要稍微動腦串聯起來，他就能知道那些人最終目標是誰，特別是當他看到送她來醫院的人是白皓然，看到住院表上白皓然的簽字後，他就已經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而白皓然經曆了上次的事，依舊行事高調，就連名字也不換個假名，果然簽下自己的大名，這種挑釁的行為仿佛在侮辱警方的能力。
??既然警方製止不了，那他隻能自己動手。
??今晚的這種情況，他隻允許發生一次。
??尺暮不知道溫鶴舟心裏在想什麽，但是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從此上下班隻能坐溫鶴舟的車，那麽她別想離開了！
??喝了水後，她的喉嚨滋潤了不少，她慢慢地調整自己的氣息，輕輕地說：“如果我不坐老李的車，他會自責的……今天我給你打電話，也是因為老李勸我，讓我和你多溝通，不要和你鬧脾氣。”
??“哦？”溫鶴舟的神情稍有緩解。
??“如果老李沒讓我給你打電話，那麽，我還在和你鬧脾氣，發生這種事我就不會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你趕不過來，我可能真的會出事……”
??她苦笑道：“畢竟這裏出警效率真的很差。”
??尺暮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無奈而憂傷，而看向溫鶴舟的時候，又帶了一些淡淡的溫柔和感激，她沒有把謝謝你說出口，但眼神裏已經表達了一切。
??事實上，她早就對這裏的出警效率心知肚明，就算她沒有和溫鶴舟打電話，就算溫鶴舟和她還在鬧矛盾，她也絕對會第一時間聯係最有可能趕來救援的人！
??但現在她隻能把所有功勞往老李身上攬。
??尺暮看著他，微微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對自己那麽狠嗎？”
??溫鶴舟飛快瞥了一眼她的手腕，被層層醫用包紗包裹在其中，看不到可怖的傷口。他沒說話，尺暮趁勝追擊繼續開口：“其實，我也很痛……”
??她說話的顫抖尾音擊中了他，溫鶴舟伸出手將尺暮的發絲挽於耳後，沉聲道：“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尺暮稍一偏頭，下頜劃過溫鶴舟修長的手，她的臉靠著他的手掌，目光溫柔如水：“但是，想到如果被侮辱，我心裏更痛。”
??“因為，我想，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溫鶴舟愣了一下，他背脊僵直了半響，緩慢地用手掌撫過她如玉般的臉，緩緩道：“你是認真的？”
??“是，我們重新開始吧。”尺暮看著他，微笑：“我想，我不介意明予晨，隻要呆在你身邊，怎麽樣都好，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出乎她意料的是，溫鶴舟收回了手。這讓尺暮心裏咯噔了一下，她知道之前他們兩個之間，明予晨的存在是提不得的禁忌，隻要一提就像點燃火藥一樣，二人的氣氛會瞬間蕩然無存。她也知道，溫鶴舟應該是希望她安安分分做一個隻能陪他身邊的“金絲雀”，換句話來說，就是一個玩具。
??一個好玩有趣、又有感情的玩具。
??難道，這不是溫鶴舟想要結果嗎？
??尺暮遲疑地看著他，溫鶴舟慢慢地抽出手，站了起來。他俯視看他，眼神裏泛起她看不懂的情緒，那雙黝黑幽暗的眼眸，裏麵是望不到盡頭的深淵。
??“我會給你一個未來。”他說，“沒有第三個人，隻有我和你。”
??這句話就像深水炸彈，讓她心頭一顫。
??或許習慣了逢場作戲，這一瞬間，尺暮在他眼裏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認真，他似乎真的信了她的說辭，以為她的感情真的那麽情深義重，所以說這些話的時候，都帶了重量，就像一個承諾。
??“相信我。”溫鶴舟說。
??尺暮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想說，我信你，但是……
??你別信我。
??住院其實隻需要幾天，但是溫鶴舟擔心尺暮身體吃不消，強行幫她請假了一周。尺暮在心裏呐喊，她想自己這樣一來又是拖關係進部門，又是實習期請假，估計手上的項目要黃了。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新的法子，順勢跟溫鶴舟旁側敲擊，說自己手上負責了這個項目，請假一周簡直是砸她的單，溫鶴舟果然如她所望，讓何書吩咐秘書，保證她這個項目可以穩穩拿在手裏。
??尺暮知道這樣一來，自己在部門的人緣肯定要直線下降，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反正還有最後兩周，她就要離開這裏了。
??確定了身體沒有任何狀況後，第三天尺暮就跟醫生提了要求轉病房，轉到普通病房。她並不喜歡一個人呆在一間龐大的房子裏，這種感覺讓她能回憶起許多不好的事。
??普通病房是305室，也是溫鶴舟特意安排過的，裏麵隻有她和另一個小病人，小病人還是一個孩子，她剛進去的時候，他還很有禮貌朝自己打招呼。
??尺暮大概明白了溫鶴舟的心思，小孩子確實是無害的。
??這個小病人叫小秋，十分懂事討喜，小孩子若是遇到打針抽血都會狂哭不止，唯有他永遠是安安靜靜，護士們都喜歡他。
??小秋還在窗前放了一株綠蘿，在隻有尺暮和小秋的時候，他就和尺暮說這個植物，這種好養活的植物陪小秋迎了春，又熬過了南方最濕冷的黃梅天，現在隨著氣溫上升天氣好轉，小秋的心態也慢慢變得明朗。
??小秋的父母不怎麽看他，他便常和尺暮說話，叫她尺姐姐，他以為尺暮會陪伴自己很久，卻不知道尺暮還有幾天就出院了。
??這些，尺暮都特意沒說。
??每次小秋和她說話的時候，她朝他回了一個笑。有時候溫鶴舟過來是帶文件的，會嫌他吵，但是都被尺暮製止了。
??陽光灑下來時，她看到溫鶴舟身後透明的玻璃窗是一片綠意盎然，襯得他側臉輪廓格外溫柔。
??這一周，是最和平平靜的一周，有時候蘇錦蘭會帶尺童來看她，有時候，是溫鶴舟和何書來看她。
??因為不用去想任何事，反而更能和平麵對，她第一次感覺到生活是真正靜下來了。
??溫鶴舟來看她的時候，她和溫鶴舟聊一些工作上的話題，慢慢地她發現溫鶴舟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她發現其實和聰明人聊天還是很開心的，比如她隻是拋出一個問題，何墨不僅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還能延伸到他知道她這個問題的含義以及能給她另一種更有建設性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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