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李大登門
雙轅雙駕，不同於平常的單車獨駕小車。
??後者，隻要你家裏有錢，便可隨意購買使用。車身刷成黑色便可。
??可前者，卻是不同的。
??除非家中有爵有祿有官職在身，平民人家禁止使用這樣的雙駕馬車。至於朱漆，那就更不用想了。那是三品官銜以上的人家，才有的特權。
??這樣的製度，在小梁村的人眼中未必清楚知曉。
??但有一點，這些人卻是明白的。
??這樣的馬車，別說他們這一輩子見所未見，就連上輩子上上輩子都不曾聽說過。
??李井走過人群的時候，就聽見旁邊的村人，有不少在那裏議論紛紛。
??“這一輛馬車要用兩匹馬來拉？這算是什麽事？”
??“有錢撐的吧？你瞧瞧這馬，三四歲的牙口，正當年。養得這肥膘肥體壯的，一匹拉一輛是綽綽有餘了。還用兩輛，這家人也太闊了。這不明擺著燒錢嗎？”
??“可這也得人家有錢燒啊。你瞧瞧這車衣的料子竟然是緞子做的，上麵還織著花呐。天呐，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織錦吧？”
??汪嬸子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穿上織錦做的衣服。
??可現在，她的夢還遙遙無期，這家人卻是把這麽精貴的東西，給馬車套上了。
??汪嬸子疼得心都在滴血！
??而就在這時，李井回來了。
??然後，那停在此處已經半個多時辰不帶動地方，甚至趕車的車夫都象木雕泥塑一樣的站在原處，似乎都氣都不會喘的車隊，一下子活起來了。
??先開始是車簾一挑，從裏麵跳出來了一個十八九歲大的俊美少年。
??一身寶藍色的錦緞華服，滿麵錦的披風裏，鑲著的竟是一色雪白的兔皮。漆黑的發頂上束著一鼎金燦燦的發冠不說，那別頭發的發釵頭上竟然還鑲著一塊足有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
??夕陽之下，漫天紅光都奪不走那寶石的光芒。
??但等這少年從車上下來後，更讓人乍舌的的事發生了。
??因為眾人居然發現：這少年的腰帶竟也是純金作的。
??而且這少年就連腰帶上都鑲著紅寶，每塊都有兩個紅棗那麽大。
??天呐！
??這少年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裏出來的？
??小梁村的人都看傻了。可那華服少年下來，看到李井後，卻是滿麵笑容地揖過一禮：“賢弟，我們又見麵了。”
??李灼？
??時鎂之前也算見過此人幾次，但沒一次，是象今天這麽誇張的？
??“你這是剛打劫了金鋪嗎？”
??她在調侃，並且調侃得相當不正經。
??可李灼卻並不生惱，相反笑道：“久聞賢弟在這裏呆得自在，愚兄最近也是讓家裏逼得心煩了，今日來，便是想在賢弟這裏住上幾日的。賢弟可還歡迎？”
??李井瞟瞟他，眼光卻很快落在那仍然放著極嚴的車簾上，大概明白了。
??扯出一個微笑：“自是歡迎的。請進吧！”
??李家大門內，忠叔和雲娘早已經等候多時，此時聽得李井一聲令下，便立時大開了正門。忠叔甚至撤去了門前的擋車板。好讓四輛馬車入內。
??可結果，進來的卻隻有頭一輛雙駕馬車。
??其餘三輛馬車雖動也動了，卻不過是將車往門前趕了趕。
??然後，便見那三個趕車的壯漢，一箱又一箱，一筐又一筐地往下抬東西。
??雖不知那箱也好，筐也罷，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
??但隻瞧那份量把三個大男人都壓得直不起彎來，便知道份量不清。
??外頭看熱鬧的人，看得那叫一個心潮澎湃，他們一個個恨不得透過那箱皮筐駕，看清楚裏麵到底裝了什麽。可李家卻是壓根不給他們多少機會。
??東西一抬完，李家的大門便關了。
??然後那三個車夫便趕著車走了。
??留下一座高高的大門，擋去了所有人的覬覦。
??哪怕有人爬到了隔壁院落的房上，能看到的也不過是亮點了燈火的正房，和空蕩蕩的院落。
??正屋內，時鎂訝異地看著眼前的這個被李灼小心翼翼從車上扶下來的男子。
??他和李灼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個頭，甚至還有差不多的模樣。
??可世人一眼卻能分出二人的不同。
??李灼是陽光的健康的朝氣蓬勃的少年。可這個人，卻是病態的蒼涼的。
??他的臉，白得時鎂初見李井時的模樣差不多了，都是幾乎馬上就要死的狀況。
??而身體的狀況，似乎比李井那時候還糟。
??李井當初最常見的狀態就是躺在炕上昏迷不醒，可隻要他醒了，便是咬著牙也能撐著坐起來。哪怕是靠在棉被上，那也算是坐啊。
??可眼前這個少年，卻是連坐也坐不住。他的屁股雖然坐在椅子裏了，背卻是連靠都靠不住。他得彎著身子，靠在扶手上。兩條腿一個勁地打晃，仿佛剛才那幾步路已是耗空了他所有的力氣一樣。
??時鎂是越看越不舒服！
??她不喜歡病蛋子。她老人家平生最愛的是猛男！
??時鎂站在原地不懂，她實在不喜歡眼前的這種情景。
??可李井卻是上下掃了麵前的這個男人一遍後，歎出了一口氣：“何苦來哉呢。在城裏呆著不好，為什麽要跑到這深山老林裏？還這麽高調。你就不怕再被她的人發現了嗎？”
??那少年聽了淒然一笑，扶著椅手氣若遊絲道：“我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怕的？不過是痛快和不痛快，兩種死法罷了。”
??李井可不愛聽這話：“你才多大？便說死不死的？這世上縱使有那該死之人，怎麽算也不該是你才對啊。罷了，你就在我這裏住下了。西屋那邊有兩個套屋，你隨便住哪個都行。再過兩日，我給你接個郎中過來。放心，他是有些本事，又絕不會亂說話的。”
??李井說完這等方麵的第二天，便打發忠叔出去了。
??結果次日傍晚時分，便帶了一位時鎂看著頗眼熟的老郎中回來了。
??“嚴老先生？”
??時鎂不敢置信。她扭頭看李井：“你把他給接來了？給那小子看病？”
??李井這次，卻沒象往常那樣，過來伸手握住她。隻是衝阿美略點了點頭，然後便先領著那嚴老先生去了李灼的屋了。
??但他進來後，卻並沒有久居。隻是指著嚴老先生講：“我的病，便是這位老先生治好的。人，我給你請來的，剩下的你們便自己辦吧。”
??說完，他也不在這屋多呆，便扭身出來了。
??出來後，李井沒在院子裏看到時鎂。左右一看，卻瞧見廚房的門已經開了。
??慢步過去時，就見廚房裏阿美正坐在小杌子上，拿著一隻洗好的白蘿卜正在那裏雕蘿卜花。她手上的刀鋒淩利，下手又快，幾下便出來了一朵薄如蟬翼的梨花。
??劉謙在一邊看著，眼睛都是亮的。他其實也想學的，可是娘子的手太快，他根本看不清。
??倒是時鎂，在嘁哩喀喳地雕了十來朵後，心裏那股無名的怒火消了。然後轉臉便問劉謙：“可想學？”
??劉謙自然是忙不迭的趕緊點頭：“想。”
??“那好。那你就仔細看著。雕這花啊，先要挑蘿卜。蘿卜若是老了，雕出來的花瓣便是柴的，不好看。可若是太嫩了，卻又容易折。所以一般雕蘿卜花，都要選蘿卜中間的這幾塊。先切成這樣的圓柱形，然後自中間而起，開始雕第一瓣花的瓣尖，然後一片片向花開散。這放外麵一旋，這樣裏麵一轉，這一片花瓣就出來了。可是，這方法卻一樣，角度卻不能相同。畢竟，這天底下的花，哪有一模一樣的呢？便是每一個花瓣，也都是不同的。”
??所謂今日不知明日事，一朵花今天和明天的樣子都不相同，更何況是人呢？
??時鎂慢慢地又雕了兩朵後，就把手上的刀遞給劉謙了。小劉謙剛才看著娘子做活利落，可這刀到了他手上，卻是怎麽也不聽話。一會兒不是把這個花瓣弄折了，就是把剛切好的捎帶了一大半下去。一朵蘿卜花最後讓他雕出來的模樣，竟是讓人完全看不出，那是個花來了。
??時鎂看得失笑。劉謙卻是漲紅了臉，又繼續小心翼翼地雕第二個。結果，雕出來的並沒有比第一個好上多少。反倒是把旁邊看的時鎂給激起來了，幹脆上手仔仔細細地一步一步教他。
??李井站在門邊，看著這二人相學相長的樣子，不知不覺間，竟也笑了。
??晚飯上來時，李井第一眼便是去尋那蘿卜花的蹤跡。可惜，他並沒看到。還是吃完飯後，才聽雲娘講：“娘子把雕的那個蘿卜花蘸著蜂蜜，全和劉家小哥一起吃了。”
??這是不給他吃的節奏嗎？
??李井笑了。洗漱過後，就回來摟住了已經上炕躺好的阿美：“你可是生氣了？”
??時鎂扭轉臉不理他。
??李井好笑地撫著她已經讓養得圓潤的肩頭，悵然道：“我知你不喜歡我和那家人來往，我也不愛搭理他們。可如今，他卻找上門來了。阿美，說句你或許不愛聽的話。他若不是真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以他的驕傲，又如何會來咱們這裏？而他，已經走投無路，命在旦夕，我又怎麽可能見死不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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