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下)
突然得知白祁人在何處,竟是通過意料之外的人——李卻知——此時,陳依走開車行駛在大街上,正欲前往judi的工作室打探白祁下落,李卻知在電話裏急吼吼道,“陳依,你立刻趕去第三校部,我已經報警了!你家男人在那裏,是奔著白羽媛去的,他帶著刀!我的媛媛現在懷著孩子,你趕緊去——我在路上——如果媛媛和孩子有個三長兩短,陳依,我不會放過你!”
??為什麽?帶著刀?找白羽媛?終於有白祁消息了,陳依卻沒時間高興,過於爆炸的信息量叫她腦內轟鳴聲更甚了,她趕忙一扭方向盤掉頭,差點兒與左側來車撞上,耳朵裏已聽不見他人呢謾罵之聲,她踩油門的腳都有些抽搐,僅剩的一絲理智控製著她的肌肉,不要將油門一踩到底,她真的好想一秒鍾之內便趕赴他的身邊。
??終於將車停穩在檀香山英語第三校門樓下,陳依下了車時卻覺得一雙膝蓋打晃得厲害,人往裏走時好像身在夢中,眼前一切虛虛實實搖搖晃晃,而大廳之中氣氛也是非常詭異,在工作日的正午時分,竟空無一人,她盯著電梯數字一路往上,“叮”的一聲抵達聲響起之後,隻見人群聚集在公司門前,許多職員擋在門口阻止他們進去觀看熱鬧,這喧嘩吵鬧之景又與剛才見到的寂靜形成違和割裂之感,令陳依更是感到恍惚,最後是幾個員工衝她招手,將人群撥開,伸手把她拉了進去。
??“陳總,你可算來了,你男朋友不知道發什麽瘋,衝進白總的辦公室,就把門反鎖了。”他們邊匆匆拉著陳依往裏走邊說,“我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勸勸他,等警察來了,事情就鬧大了,不好收場。”
??往裏走,她能見到一群人正在用辦公椅試圖把辦公室的毛麵玻璃窗砸開,以期望見到裏麵情況,當她靠近時,那條裂縫在眾人合力敲擊下越來越大形成了蛛網狀裂痕,最後整麵玻璃便完全碎了,兩個男人抬腿試圖爬進去時,陳依聽見了白羽媛的哭聲,和白祁的怒吼聲,“別動,別過來,你們不退後,我就把她推下去——”
??那兩個男人便立刻停止了動作,人群紛紛往後散開,使得陳依能靠近窗邊,站在走廊上與白祁對話。
??終於見到白祁了,他頭發亂糟糟的,臉上胡子拉碴,一雙眼珠子被黑眼圈嚴實包裹,兩頰深陷,下巴尖如銳器,很顯然已經許多天沒好好睡覺、吃飯和收拾自己,這模樣叫陳依心中刺痛,她無意識地張開雙手來,差點兒脫口而出,“過來抱抱。”最終舌尖一頓,隻是呼喚了他的名字,“白祁!”
??貼牆那麵窗戶洞開著,白祁掐著白羽媛的脖子站在窗邊,聽見陳依的聲音,他回過頭來那瞬間,眼淚便充盈了眼眶,“陳依……白糖死了!”他哭吼著,“是這個女的害死的,是她調查了我家裏人,把住址給了向遠歌,是她殺了白糖!”
??白羽媛被掐的臉色漲紅,她艱難地以雙手握著白祁的手腕哭訴,“白祁……你聽我說,我不知道那個男的會那麽衝動,我對白糖也有感情,我沒想害死她,我隻是想給你找不痛快,你看我舍得傷害你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你道歉有什麽用?白糖能回來嗎?”白祁卻已經失了理智,完全無法被她說服,他狂躁地搖晃著她道,“當初你要真的跳了河,今天就不是白糖死在河西大橋了,我就不該救你,我也是凶手,今天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聽見他這麽說,白羽媛一雙失神的眼睛反倒亮起來,她更緊地抓著白祁說,“好,那我們就一起死。”她身體往後邊仰倒邊說,“來世不做夫妻,也能做兄妹。”
??“你不配!”白祁咆哮著壓下身去,使得白羽媛半個身體都掛在了窗外,人群發出慘烈的尖叫聲。
??“住手!”陳依尖叫著阻止,“白祁,你把她殺了,白糖也回不來,而我,和你的爸爸媽媽,失去了白糖,還要失去你!”邊說著,穿著裙子的她試圖翻過碎玻璃,從窗框爬進去。
??“你不要動!”白祁忙道,“你小心傷到自己。”見到陳依執意行動,他一著急,手中鬆了力道,白羽媛得以滑落在地上。
??正當白祁將要靠近陳依時,李卻知終於趕到現場,遠遠邊奔過來邊吼,“白祁,你別碰媛媛,別碰我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白祁一聽,臉色立即如烏雲遮日般暗下來,一手拉起坐在地上的白羽媛,另一手亮出刀子,抵在她肚子上,陰冷地低吼,“我妹妹也是無辜的,你老婆殺了我妹妹,從小我當女兒慣著捧著的妹妹,一報還一報,我也要奪走她的親人。”
??話音剛落,他便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子試圖要刺入她的身體,人群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尖叫,而李卻知則哀嚎一聲,跌倒在地,被身後員工們以人牆形式支撐起來。
??“白祁——”陳依突然徒手抓著一片尖銳的碎玻璃抵著脖子,喊道,“我愛你!”
??被她這動作嚇到,白祁的身體一時凝固,半秒後他震驚地瞪著眼問,“陳依……你放下來,你幹什麽?”
??“今天如果你要殺了她,你傷的不是她,是我,是愛你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你犯了罪,我怎麽辦?”她哭喊道,“我求你了,跟我回家——”
??白祁衝她淒然一笑,“我回不去了,陳依,我殺了人,今天我就算不死在這裏,也要死在牢裏了。”
??見他話語流暢,陳依罵道,“王八蛋!你還是清楚你在幹什麽啊,你死,我也死——你信不信,你是了解我的,我說話算話!”
??白祁抬手抹了抹眼淚,看起來好像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般無助,他說:“不要等我了,陳依,我不是個好對象,我爸爸媽媽坐過牢,我妹妹死了,我以後就算不死,也是一個坐過牢的罪犯。”
??陳依見到他身後是藍天白雲,冷風吹得他仿佛散了架的身體左右虛晃,隻要稍不留神便會墜樓的樣子,她哭喊道:“你這不是還好好的麽?你放開她,別幹傻事兒,我不管你要蹲幾年牢——我等你——我等你,白祁!多少年,十年,二十年,這輩子我都等你——等不到你,我死不冪目,我會化成惡鬼去找你——”
??見到她的手心已經因為握得太緊,而被玻璃拉出一道血絲來,原本已經麻木不仁的白祁終於再度感受到心髒抽疼的感覺,他狠狠地一把推開白羽媛,使得她摔在地上,冷笑地看著她緩慢而哆嗦著朝門口那邊爬過去,接著坐在窗沿上,緊繃的雙肩終於完全鬆懈下來,似乎終於了卻了臨終心事,可以立即合眼去世的樣子。
??“行了,你別威脅我了,沒意思。”白祁對陳依說,“以後的日子,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了,你替我照顧爸爸媽媽吧。”
??“我才不管,你看我像個好媳婦兒嗎?你自己照顧。”陳依扔掉手中的碎片,沒有放棄手腳並用地翻牆,她的手掌與膝蓋都被碎玻璃給刮破了,鮮血順著白牆往下淌,窗外,救護車的聲音顯示已經到了樓下,此時一群警察也衝了進來。
??“白祁,我就是中了你的邪,非你不可,外頭好男人再多,我偏偏就是著了魔地愛你,即使你總是叫我難過,叫我操心,逼得我好幾次想離開你,放棄你,但是兜兜轉轉,我們倆總能滾到一起,我跟你就是一個圓,互相套死了,你不在,我也活不成。”陳依終於進了屋子,她向他張開祈求擁抱的雙手,委屈地笑著說,“我愛你——白祁,我懷孕了。”
??白祁一愣,身體因為被撼動而輕輕一震仿佛要往後摔落的樣子,驚得陳依立即衝上去抱緊了他,將他拽離了窗口,警察們趁此機會破門而入,花費了一番功夫才將倆人分開,白祁被拉拽之時,衝陳依擠眉弄眼地笑問,“懷孕是騙我的吧?”
??陳依的雙手還試著緊抓白祁的衣角,她也笑答,“是,等你回家以後再說。”
??白祁被按壓在地,雙手背在身後,被戴上手銬時,他卻笑得燦爛,“行,那你欠我個孩子。”
??“我欠你個家。”陳依掙開身邊人的阻攔,整個身子貼在地麵上,捧著他的臉說,“很大的家。”
??尾聲
??數年之後,在位於雲峰路八號的三層樓大房子裏,周碧雲坐在一樓的客廳,不住地朝窗外張望,期盼著見到黑色勞斯萊斯車身的影子,同時不斷回頭看向正在廚房裏忙碌的陳依大聲發問,“今天不是你第三間分校開張儀式麽,總裁本人不到場真的沒關係?”
??當初與白祁一起開辦的英語學校,陳依將其命名為“祁糖英語”,專注於八到十五歲兒童與青少年的英語啟蒙與提高,因為領域目標明確,又有得力幫手們合力扶持,如今在業內發展得風生水起。
??穿著傭人服的兩名保姆,一個在打掃貼牆的邊櫃,上麵擺放著幾座電影獎項獎杯和一堆教育評定機構頒發的獎項獎狀,另一個在廚房裏打下手,煲湯可以由外人盯著,但是大火炒菜的工序,陳依堅持要自己來完成。
??陳依端著一碟熱氣騰騰的菜邊走出來邊搭話,“崔經理在那兒呢,她現在是校長,我就不要去搶風頭了。”說罷,她把菜放在已經有許多菜組成的豐盛餐桌上。
??周碧雲走過來,幫忙擺好碗筷,著急道,“快兩個月沒見了,你都不去親自接孩子?我好擔心老白和珍珍姐會迷路。”
??陳依抬手將垂落在臉邊的頭發挽去耳後,她現在的發型能露出她天鵝般修長白皙的脖頸,使得年近四十的她容姿更為精致幹練,她的後背也依舊是一條流暢起伏如名貴瓷器般的線條,歲月對她留下的不是痕跡,而是更細致的打磨,她淡淡地笑一笑,“有白祁跟著呢,不會迷路的,你啊,小朋友都是要長大的,你別盯得這麽緊。”
??周碧雲的頭發已經花白一片,好像頂著一朵蓬鬆的雲,她早已經放棄染黑了,因為最近覺得自己這模樣看起來還挺有氣質,她心急如焚地以雙手揉搓著肚子,哎哎叫喚,“你倆也真是狠心,小豆腐才多大,就送她一個小娃娃去美國參加夏令營。”
??陳依抬起頭,臉龐在柔軟的金色室內光裏泛起一層軟綿綿的絨光,眼底神情與當時對北京充滿向往的少女無異,“不小了,也快八歲了,她性子野你也是從小看到大的,就是不願意好好呆在屋裏,晚上睡覺還能偷偷溜去花園裏搭個帳篷,這夏令營是她自己主動報名的,她爸爸又一味依著她,這事兒也不賴我,你有意見跟白祁說去。”
??大鐵門那邊終於傳來了汽車駛入並熄火的聲音,周碧雲立刻開門衝了出去,邊小跑邊語氣欣喜地喊起來,“哎呀呀我的小豆腐,外婆想你想得一天天都在哭哦——快叫我看看又長高沒有,再高下去可穿不下外婆買的小衣服了。”
??稚嫩又朝氣蓬勃的聲音一聲聲地由遠及近喊道,“外婆——媽媽——”
??遠遠的,白祁還沒進門便高聲衝屋裏的陳依喊,“依依,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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