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鍾靈見梅楚曦許久不說話,好像還是不理解自己的觀點,又繼續說道“儒家講,人性本善,但環境教化可以使人變惡。佛家講人既有佛性,也有魔性。我們也常說人既有人性,也有獸性。好的道德教化可以抑製人的獸性,發揚人性中善的一麵。而佛家和所有正的宗教都是要發揚人的佛性,去除人的魔性,發揚人性中善的一麵,去除人性中的惡的一麵。
??因此人一旦失去道德的約束,那就與動物無異了。用佛家的語言,那就是魔了,人的行為就等同於禽獸行為。人就會蛻化為可怕的野獸,甚至比野獸更可怕。因此人們往往把道貌岸然而沒有道德的人稱之為“衣冠禽獸”。把歹毒凶狠的人比喻為“毒如蛇蠍狠如狼”。把奸詐的人稱之為“狡猾的狐狸”。把嚴重缺德、踐踏人類道德規範的人說成是“禽獸不如”。”
??“鍾姑娘,我很理解你所說的道德問題。首先,我也讀過孟軻的書,你的理論和他的性善論不謀而合,第一,人人均有向善之心,即良知。第二,人人均有為善之能,即良能。第三,以其心盡其能。而我很認同你的觀點,也佩服你有一顆仁者之心。”
??“但是,孟軻的理論此時此刻絕對不適用於我們現在的情況。在兩軍對壘,各為其主的時候,我們絕對不能跟敵人談道德,談仁慈,因為他們對我們同樣也不會手下留情。一旦他們有機會,他們對我們絕對不會心慈手軟,一定會對我們趕盡殺絕。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不能有婦人之仁!”荊軻也變得激動起來說道。
??“鍾姑娘,荊軻大哥說得不錯,你知道西楚霸王項羽的鴻門宴的故事嗎?首先,心太軟的人,容易被感動。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很難有強悍的內心,很難能對一件必須決斷的事情做出清晰的抉擇,但他們遇到對手的時候,容易被對手的花言巧語,或者偽裝的可憐所打動,然後,輕易退出自己的利益方,把本該屬於自己的成果拱手相讓。這也許就是這類具有玻璃心的人的弱點,就因為他們無法接受別人的可憐和失敗,所以寧可自己受點委屈,而把屬於自己的成功讓給了別人。”梅楚曦終於忍不住,開始說話了。
??“其次,心太軟的人,過於善良。有時候,過於善良,就是一種軟弱,一個過度善良的人,害怕自己的言語和行動會惹來別人的不快和生氣,所以,他們說話做事,總是人雲亦雲,沒有自己的主張和方向。那麽,他們的心裏,總是缺少一個叫主心骨的東西,所以,他們遇到大事的時候,總會驚慌失措,不知道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解決。所以,這種人,往往難成大事。古往今來,成大事的人,很少是婦人之仁,大都敢作敢為!可惜項羽的性格注定他是個失敗者。”
??“俗話說,“性格決定命運”,項羽的失敗正印證了這句話。雖然鴻門宴上項羽沒能殺掉劉邦,但在楚漢戰爭中項羽能夠置劉邦於死地的機會又何止這一次,而每一次都是項羽親手浪費掉了良機。一次機會把握不好還情有可原,回回錯失良機,則注定了人物失敗的命運。這一切都是項羽的性格導致。項羽雖有霸主豪氣,卻缺少天下之主所應有的稟性。他仗著自己手握大軍,與劉邦兵力對比懸殊,而擁兵自重,不把劉邦當成自己真正的對手。”
??“這正是他不懂得看人的結果,他看不出劉邦其實是個狠角色。項羽性格上的另一個弱點是他既想贏得天下,又圖虛名,想為自己留下光明正大、禮賢下士的美名。鴻門宴上他次次不忍下手,在他看來是想表現自己氣量非凡,不計前嫌,實則是他的婦人之仁,他這般做法無異於放虎歸山,養虎為患。他缺乏政治遠見,崇尚武力,輕視計謀,經別人一番巧言令色就起了惻隱之心,把別人都當作英雄豪傑,稱兄道弟。”
??“項羽性格上最大的缺陷是他剛愎自用,一意孤行,對別人的計策不加以采用,一味憑自己的主管臆斷來行事。正是這種性格驅使他對鴻門宴上樊噲的言語聽之任之,劉邦逃走後他也不加以追趕阻攔,而劉邦派張良獻禮,他竟能欣然接受。如此種種,項羽焉能不敗!所以說,項羽的悲劇性格早已為他的失敗埋下了種子。更何況他所麵對的是劉邦這樣一個身上匯集了帝王所應有品質的人物,劉邦贏得天下也就順理成章了。”
??當三人正在激烈地各抒己見如何處置大怪鳥時,殊不知危險已經在四周蔓延開了。事實證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手段並不僅僅是人類的專利,動物玩起手段來也絕對不輸於人類。梅楚曦和荊軻覺得,對於敵人就需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而鍾靈卻是懷著一顆醫者仁心,不願意對生命垂危的敵人痛下殺手。事實再次證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而鍾靈的吃的這次虧,所要付出代價之大,幾乎就是差點要了她的命。與此同時,這一次血的教訓也讓她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仁慈並不適用於任何時刻。
??就在梅楚曦和荊軻還在苦口婆心地跟鍾靈講道理,擺事實的時候,一刹那間,風雲突變!方才還躺在地下奄奄一息的大怪鳥,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身怪力,突然從地上一個飛身撲起,如飛箭一般朝著鍾靈胸口衝來。由於事發突然,距離也實在太近,這時根本沒有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隻見大怪鳥的那銳利無比的喙已經深深的紮在鍾靈的胸口上,穿膛而出!整個畫麵瞬間就凝滯住了!此刻,在梅楚曦臉上呈現的表情是震驚和暴怒!在鍾靈的臉上流露出來的表情是不可置信和無比的後悔!
??“不!”梅楚曦一聲怒吼,手中的船槳像大刀一般砍向大怪鳥的脖子,隻聽見哢嚓一聲,大怪鳥的勃頸上的骨頭盡碎,它終於閉上了不甘心的眼睛。梅楚曦連忙丟下船槳,伸手穩穩地扶住了鍾靈即將倒下軟弱無力的身軀,臉上盡是驚恐萬分之色。“鍾姑娘,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梅楚曦聲音顫顫地說道。此時的梅楚曦手足無措,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忙問荊軻道“荊軻大哥,這該怎麽辦?我們到底應該怎麽辦?”
??隻見鍾靈臉色蒼白,虛弱地輕聲道“哥哥,對不起,我沒能好好照顧母親。荊軻大哥,梅大哥,感謝這一路你們對我的照顧,你們的大恩大德,我隻能來生再還了。我現在很累,很冷,很困。”說完,就輕輕閉上了雙眼,一滴淚水奪目而出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一代女中豪傑就這樣香消玉殞了。“荊軻大哥,你倒是說話呀!我們該怎麽辦?怎麽辦?”梅楚曦對荊軻大聲吼道。荊軻由始至終都沒能說出話來,有些人到了極度傷心之處,是根本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來的,荊軻就是其中之一。
??荊軻戎馬的一生可謂是看過無數的生與死,但從來沒有哪一次能像鍾靈的死對他的觸動那麽深。“不歸”依然還被緊緊地握在鍾靈的手裏,但這把利刃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風采,刀柄上的雷紋連一絲光澤都沒有,就像沒有了靈魂一樣,死氣沉沉的。隨著鍾靈的死去,“不歸”仿佛也沒有再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了。
??梅楚曦此刻也是沉寂了下來,一聲不吭的看著躺在自己懷中的一動不動的鍾靈。他告訴自己這一切就隻是一場夢而已,鍾靈現在隻是太過勞累了,沉沉地睡著了,等到她睡眠足夠了,就自然會清醒過來的。梅楚曦心懷著希望,呆呆地在那裏靜坐著,等待著。
??真正的友誼並不是看建立的時間有多長,而是看建立的程度有多深。雖然梅楚曦認識鍾靈的時間並不長,但他們是共同經曆過生死的患難之交。梅楚曦默默地回想著第一次見到鍾靈的樣子,鍾靈的一顰一笑都觸動著梅楚曦的神經。他又想到了鍾靈不辭勞苦地為自己療傷的情形,最後想到了鍾靈在禿鷲麵前裝死的情形,突然間梅楚曦好像又看到了一絲希望,不斷的搖動的懷裏的鍾靈“不用再裝死了,鍾姑娘,大怪鳥已經被我打死了,你快醒醒啊!”但鍾靈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懷中,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一道明亮的光把鍾靈鍾引到了一個讓她感到很安詳的地方。這光開始是藍色的,然後轉變成白色,閃亮但是並不刺目。它是明亮的,但又不強烈,像是發散出來的光亮——純粹的光亮。在那裏,她看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看到了自己呱呱落地,看到了自己慢慢長大成人,看到了關愛自己的哥哥和慈祥的母親,一幕幕往事在她麵前重播。
??她還聽到的非常美妙聲音,卻無法用語言來表述,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聽不到這樣純淨的聲音!她感覺到,顏色也不是這個世界上的,非常深,非常鮮豔,非常美麗!同時,她還看到了一片美麗的景色,蔚藍的天空,連綿的山丘,鮮豔的花朵,所有這一切都是那麽明媚。
??此時,在地府的某一處公堂,一位身著大紅色官袍,豹頭環眼髯須的大漢心中突然感到一陣心神不寧,好像突然丟失了什麽東西似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莫名的煩躁,那種感覺特別壓抑,甚至預感到要出什麽大事,整個人忽然間變得忐忑不安,不停地在大堂裏來回踱步。
??“來人啊!”那髯須大漢低聲吼道。不一會兒,一個衙役匆匆從外麵奔了進來,“小人在,判官大人有何吩咐?”大漢吩咐道“去把地府新晉陰靈的登記冊給我拿來,我要好好查看一番。”“遵命,判官大人,小人馬上去辦。”話畢,衙役急忙退出門廳。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荊軻終於開口說話了,但卻是以一種極其消沉的語氣念叨著。
??梅楚曦雖然不明白荊軻念的詩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他從荊軻滄桑的語氣裏能聽得出那是一種悼念的詩句。梅楚曦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荊軻,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怎麽勸說都是沒有意義的,隻得任由荊軻自己調節心態了,希望時間真能撫平一切創傷。
??就在一人一劍沉默哀悼鍾靈的時候,一陣仙音打斷了他們的哀思。隻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怪隻怪天意弄人,無奈卻是苦了癡情種,唉!”“是誰?”梅楚曦手握陰沉木船槳警戒道。“師弟切莫緊張,待我顯身與你說話”那女人的聲音說道。
??“師弟?”梅楚曦失聲叫道,“難道你是龜靈師姐?”那女人輕聲笑道“師弟,難道這是不是龜靈師妹的聲音,你居然都聽不出來了?你才和龜靈師妹分開多久?就已經開始移情別戀了?你之前對龜靈師妹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你還記得嗎?”
??梅楚曦聽見那女人說自己移情別戀,馬上怒斥道“我梅楚曦絕對不是移情別戀之人,我當然記得我對龜靈師姐說過的誓言,而且我一定會信守我做出的承諾!”“好!希望師尊和師妹的眼光沒有看錯人!”女人說完話,就突然憑空顯現出了人形。
??梅楚曦抬眼朝那女人望去,隻見那女人雙眸似水,卻帶著談談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纖纖,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似乎能擰出水來,一雙朱唇,語笑若嫣然,一舉一動都似在舞蹈,長發直垂腳踝,解下頭發,青絲隨風舞動,發出清香,可引來蝴蝶,腰肢纖細,四肢纖長,有仙子般脫俗氣質。
??全身衣著一襲白衣委地,上鏽蝴蝶暗紋,一頭青絲用蝴蝶流蘇淺淺倌起,額間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掃,麵上不施粉黛,卻仍然掩不住絕色容顏,頸間一水晶項鏈,愈發稱得鎖骨清冽,腕上白玉鐲襯出如雪肌膚,腳上一雙鎏金鞋用寶石裝飾著,美目流轉,輕輕踏入問月台,裙角飛揚,恍若黑暗中丟失了呼吸的蒼白蝴蝶,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煙花般飄渺虛無而絢爛。
??梅楚曦望著那仙子般容貌的女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回過神來問道“請問你是?”女人挽起袖口讓梅楚曦看,殷紅色的截教印記清晰可見,隨即說道“我乃上清靈寶天尊座下弟子無當聖母是也。既然你我同是截教中人,我們還是以師姐弟相稱吧。”
??“不知師姐駕到,請恕師弟無禮。”梅楚曦一聽那女人自稱是師尊座下弟子無當聖母,馬上抱拳作揖尊敬地說道。“師弟免禮,其實自從你離開黃泉,我奉師尊之命就一直在後麵跟著你,你這一路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無當聖母坦白地說道。
??“什麽?你是說你一直跟在我們後麵?”梅楚曦吃驚地說道。接著又問“是世尊不信任我嗎?派你來監視我?還是來保護我的?”無當聖母也不隱瞞,說道“監視談不上,應該說是一種觀察和考察。這一路過來,你們也是憑著自己的真本事闖關,我也感到非常慶幸,因為師尊和師妹並沒看錯人。”
??“這麽說來,我當初被困在鰉老怪的肚子裏,還有我被獦狚差點奪取性命之時,你一直都在冷眼旁觀,是嗎?”梅楚曦有點憤然地說道。“是的,除非是你不幸戰死,否則我是絕不會出手相助的。如果你連這點小難關都克服不了的話,你以為我還能指望你能擔當得起光複截教的任務嗎?”無當聖母冷然道。
??“哼!既然如此,你突然又現身作甚?你完全可以繼續冷漠著作壁上觀!”梅楚曦見無當聖母說話如此決絕,忍不住反譏道。無當聖母見梅楚曦語氣帶有責怪之意,也不發怒,繼續問道“師弟,你現在是怪師姐在緊急關頭沒出手相幫這位姑娘嗎?”
??“是的,這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也跟我們一起同生共死過,可以說是跟我有著過命的交情。既然你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為什麽就不能破例一次出手相助呢?難道你一直都是這樣鐵石心腸的嗎?”梅楚曦激動地說道。
??“你給我住嘴!”無當聖母嗬斥一聲,隔空發出一指指向梅楚曦。梅楚曦馬上覺得自己的嘴巴發不出任何聲音了,雖然自己意識還在,但是已經完全不受自己控製了,難道這就是神仙的仙術的力量?實在是太可怕了。冷靜下來後,無當聖母又緩緩說道“師弟,莫怪師姐對你施展禁言術,實在是你話太多,而且蠻橫無理。你先好好冷靜下來聽我說完,到時候你再罵我無情無義,鐵石心腸也是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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