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糟蹋自己
徐勝男不知道怎麽就晃蕩到了一家酒吧。
??酒吧裏有搖晃閃爍的燈光，瘋魔亂舞的紅男綠女，女人的腰身柔軟，搖擺的像條蛇，男人沒有這樣好的腰身，隻好搖晃著沉重的頭顱和臂膀，像豺狼也像虎豹。
??徐勝男坐在角落裏，她猜想著那些瘋狂搖擺的男女都有自己的心事。
??她幻想著她也能放肆的，肆無忌憚的像他們一樣搖擺，不知醜，不知羞，像群魔亂舞。
??可.……她還是一個人，她還有著人的隱忍和羞恥。她呆呆怔怔的，一杯接連一杯的喝酒。
??酒很貴，貴的讓她心疼，疼得讓她清醒，怎麽喝也喝不醉。
??喝著酒，她看見一個染著黃頭發的男人走到她跟前。
??男人染著黃頭發，耳朵上戴著幾個耳釘，**穿著一條修身的黑褲子，光亮的黑皮鞋。上身是件閃閃發光的緊身夾克。閃閃發光的是夾克上的釘子，像個刺蝟。
??徐勝男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會喜歡穿這種衣服，她心裏逼視著輕視著，覺得他的品味輕佻浮誇，人也一定不是個聰明的。
??男人手裏拿捏著一顆煙，拿捏實在很不正經。說：“姐，你有火嗎？”
??徐勝男惱著臉說：“沒有。”
??男人立著不動，似乎還有話要說。
??徐勝男等著他開口，想不管他說什麽，她都能嗆回去，讓他穿著硬釘子，也碰幾個硬釘子。
??男人卻不說話了，隻是立著看著她。那眼神直勾勾的，讓徐勝男不知該怎樣形容，怎樣應對。
??她無措了一下，立時又恢複了強硬，她猜想著男人的身份應該是個出來賣的。她一個出來花錢的，莫非還能讓一個出來賣的拿捏了？她說：“有事兒嗎？沒事兒請躲遠點，你站在這兒礙我的眼。”
??她話說得強硬，說完又毫不猶豫的和他對視。
??她不是個軟弱的。即便平時有著軟弱，現在也是強硬的，強硬的乃至強壯的乃至彪悍的。
??她想著大不了就吵起來罵起來打起來，這麽多人看著，又不是家黑店，沒道理她占全了理兒，還能吃了虧不成。
??男人在她的目光裏落下陣來，梗了一下鼻子，似乎是挑釁也似乎是不屑一顧，一轉身，一扭腰，捏著煙端著杯子走遠了。
??徐勝男鬆了口氣，回味著他的話：“有火嗎？”總覺得頗有深意，不是個好的。
??聯想著他的一身打扮，她一廂情願的以為他問的是“**”，想把自己一身庸俗的肉賣給她。
??她心想：你也配！皮相庸俗，靈魂淺薄。她連正眼看一眼都不願意。
??她端著杯子繼續喝酒，一杯又一杯，喝得又快又急，像是解氣，像是壓驚。
??喝著，又有一個猶豫著往她這兒走。
??她眼睜睜的看著男人，男人也眼睜睜的看著她。
??男人長得五短三粗，她估摸著是沒有她高的。男人看著四十上下，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襯衣，襯衣別進了西裝褲子裏，襯衣和褲子交界處露出了碩大的一坨臃腫，像是揣了個西瓜，又像是懷胎了七八個月。
??徐勝男依舊是看不起他的。剛才那個雖說庸俗，好歹是能看的，可這個，真是沒眼看。
??她挑釁的，甚至惡趣味的看著他，她以眼光鼓勵他走近，她等著，像猜謎一樣期待著，想看看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想看看他想對她說些什麽。
??男人終於走到了她跟前。他是被她的眼神鼓勵乃至召喚來的。
??來了以後，毫不客氣的落了坐，肥短的身子已經坐到了她對麵的椅子上，嘴上卻還虛偽客套：“我能坐下來嗎？”
??徐勝男說：“你不是已經坐了？”
??男人“嘿嘿”的笑：“你個小妮子說話可真是能噎人呀！”
??徐勝男立時就感受到了這個老男人和剛才出來賣的不同。老男人明顯更攻於心計，一句話就迅速的，毫不客氣毫不見外的把自己當成了自己人，把兩人的距離拉得近了。
??她心裏冷笑，臉上不動聲色：“所以呢？”
??老男人說：“所以什麽？沒有所以呀？你看你跟個刺蝟一樣幹什麽呀，我又不怎麽樣你。”
??徐勝男還是冷笑：“你不怎樣我，你坐在這兒幹嘛？”
??老男人說：“我坐在這兒，我跟你說說話不行？”
??徐勝男說：“就說說話？”
??老男人歎了口氣：“你們現在的姑娘呀，都是想的太多了。一看見男人，就覺得人家要侵犯你了，要不軌了，實際上，男人哪兒來那麽多想法啊！每天工作都已經夠累了，來酒吧不就是為了放鬆放鬆，找個人說說話嗎？”
??徐勝男臉上帶出了一抹笑容，這抹笑容裏帶著刻意偽裝出來的善意。她循循善誘：“所以你就想找個人說說話，找個紅顏知己？”
??男人說：“你叫什麽都行，叫紅顏知己也行，叫妹妹也行，你甚至叫情人也行。可我得先說白了，情人不是上床的意思。情人是有情的意思。人到這個歲數了，上有老下有小，想找的無非是個能說說話的人，你開心了能跟她說說，不開心了能跟她說說，不影響家庭，不牽扯金錢，一切都是純潔美好的。她要是真想，發生點什麽也無所謂，要是不想，我們就安安靜靜的說說話，抱一抱。互相溫暖對方，這也就足夠了。”
??徐勝男心說：這麽惡心的話，怎麽就被他給包裝成這樣了？這麽理直氣壯，這麽能往台麵上擺了？
??她瞬間覺得無趣了，酒吧無趣，這個老男人無趣，她看穿了他的肮髒心思，他就已經失去了任何給她獵奇的價值，像隻用完的垃圾袋，立刻就能被扔了，多停留一秒都顯惡心的存在。
??她端起酒杯仰頭喝酒。酒還有一瓶，不喝完就走實在浪費。
??男人伸出粗短的手去搶她的酒杯：“你別喝了！”
??她躲了一下，立時惱了，這麽惡心的男人還想和她有什麽接觸嗎？她冷著臉說：“別碰我！”
??男人倒是識趣，立刻收回了自己肥短的手：“行，我不碰你。”
??這態度讓徐勝男消了幾分火氣，她又變得牙尖嘴利：“你想找個不花錢，還不破壞你家庭的，或者是情人或者是妹妹或者是知己，對吧？”
??男人說：“你這麽說可就不好聽了。”
??徐勝男冷笑：“事情的本質不就是這樣？可你有沒有想過，人家圖你什麽？圖你禿頂油膩滿肚肥腸？圖你一把年紀又低又醜？人好色有花花心思是人之常情，可這麽蠢就有點不太好了。”
??男人的臉色變了：“你說話別太難聽啊！”
??徐勝男仰著頭喝剩下的酒，酒喝完，摸了一把嘴唇，對著男人冷笑：“對對對，我是說的難聽了，你本來是高潔的，你這麽高潔你媳婦知道嗎？你孩子知道嗎？他們知道你這麽孤獨清高的寂寞冷著跑來酒吧尋求一個純潔的情人關係嗎？”
??男人的臉紅了，低著嗓子罵了一聲：“婊子！”
??徐勝男起了身，抓著包往外走：“我是婊子？我是婊子你他媽的就是垃圾！”
??她奇怪著她怎麽能這樣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髒話，奇怪她怎麽能這麽膽怯的和人較勁對罵。往常，她心思九曲十八彎，和人說句重話心裏都要沉重著揣好幾天。
??她從男人身邊走過，帶著屬於年輕女性的驕傲，對，即便她三十了，在他麵前也是年輕的，輕盈的。
??走著，冷不防屁股上被人抓了一把，她失聲尖叫，回頭看見老男人急匆匆的往外走，一副事不關己，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
??她一時間怒血攻心怒氣上頭，仗著自己腿長，三兩步走到老男人身後，抬著腳，毫不猶豫的，氣勢洶洶的衝著他腰上揣了一腳。
??老男人踉蹌了幾步，扭過來怒視著她，嘴裏不幹不淨的罵著：“你這個婊子！”作著勢撲上來要打她。
??她心思百轉千回，在一瞬間怕了一下，想扭頭就跑，又在一瞬間也看到了男人眼裏的膽怯。敵人的膽怯就是她的勇氣，她也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舉著手裏的包往男人的腦袋上砸。
??包裏也忘了裝的些什麽，零零碎碎的一大堆，有著足夠打擊一個人腦袋的力度，男人捂著腦袋“哎喲”了一聲，眼睛紅了，攥著拳頭撲上來。
??撲著，立時被旁邊的男人攔了：“怎麽了這是？”
??男人紅著眼說：“這婊子動手！”
??徐勝男也惱著臉：“這混蛋**屁股！”
??幾個穿黑衣服的保安往她這兒走。
??這時候，她真的有些怕了。
??酒吧裏魚龍混雜，向來不是個安省地方。她不確認這些個保安會向著她。她在網上看到過太多女人在酒吧吃虧的新聞了。
??她立時掏出了手機，嘴裏高聲叫罵著給自己壯膽：“操你大爺的，老娘就想安安靜靜的喝個酒，你過來耍流氓，我報警抓你！”
??她的手果然被趕來的保安攔了。保安攔得力度有著溫柔的分寸。他說：“女士，您先別急呢，我們馬上調監控，要是他真的騷擾了您，您用不著報警，我們會為您處理的。”
??徐勝男心裏敲著鼓，說：“你攝像頭能看見？”
??保安說：“能看見。”
??立時就按了對講機：“監控室監控室，調一下西南角的監控，應該是五分鍾到十分鍾前吧。”
??他向徐勝男求證：“是嗎？”
??徐勝男說：“就剛剛的事兒！”
??她把手臂抱在胸前，她想著這幅架勢看起來大概不太好惹，心裏頭卻還是在敲鼓。她忘了是在哪本書上看過：雙手抱在胸前代表了沒安全感，抵觸和自我保護。
??那很快傳來回複：“看見了，是摸了人家。”
??保安對著她致歉：“抱歉了女士，我一會跟經理申請，幫您把今天的單免了，這警您就別報了，剩下的，交給我們處理好嗎？”
??徐勝男點了點頭，立時又說：“可我已經買過單了。”
??保安說：“您跟我去前台，我讓經理簽字給您退了。”
??徐勝男提心吊膽的跟著保安去了前台，心裏想著：還真能這麽做？事兒還真能這麽了解了？
??到了前台，她看到幾個人簡單的交接了一下，果真把她的錢都退了回來。她暈陶陶的由保安送出了大門。出了門，看到有排著隊的出租車，立時鑽進了車裏，報了家門，車迅速開遠了。
??這時候，徐勝男終於相信，事情就這樣解決了，結束了。
??她不知道那個老男人會遭遇怎樣的對待，想來，即便酒吧再怎樣魚龍混雜，也不能成了法外之地，他們總不敢就明目張膽的打人。或者是罰款？他們哪兒有這個資格。
??不過私下裏調節，讓老男人替她買了今天的單倒是有可能，畢竟酒吧不能做賠錢的生意吧？
??她亂陶陶的替酒吧老板操碎了心。
??又想著保安為什麽不讓她報警？怕影響生意？怕把客人都嚇跑了？又或者是酒吧裏現在正在進行什麽不法活動？
??越是想著，越是後怕。想她也真是膽肥心壯，怎麽就來了這麽混亂的地方，還肥著膽子去戲弄一個色欲熏心的老男人。
??萬一真的出點什麽事兒.……她怎麽對得起自己。
??她後怕的出了一身一後背的冷汗。她抓著手機想撥個電話，跟誰說說今天發生的事兒，得到個一兩聲的安慰。
??掏了手機，猶豫一會，又把手機收了。
??世界這樣安靜，仿佛就她自己，飄在天上，無根無依。
??她什麽也不能對人說，沒人會安慰她沒人會幫助她沒人會管她。
??她心裏說：所以你隻能自己愛自己徐勝男，你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不要再把自己置於這樣危險的境地，不要再這樣糟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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