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立下字據
江北橘的病好了，心卻還傷著。
??家已經由支書做主分好了，不管他兄弟認不認都分好了，一家一個月一百七十塊錢。老大什麽也沒分著，可養老錢照樣一分也不少出。
??支書對老大說：“你們兄弟幾個，數你過得最紅火，你要是少拿，誰能咽的下這口氣？何況這房子這地也不是我不分給你，是你也不稀罕，也用不上。你也別說我偏心，你要是真想要，你把戶口遷回來，我給你們仨重分！”他拿話激老大，話說得死，板上釘釘一個樣。可實際上他知道，那兩家哪個也不是好惹的主，不占老大點便宜，這家分不安生。
??老大陰沉著臉：“我要那房子要那地幹什麽？這家裏哪個是有情有義的？我媽要是沒了，我一輩子也不回來了！我還要那房子要那地？”
??支書聽出來他心裏有火氣有計較。支書勸他：“一個月五百也不少，這年頭老頭老太太的還真花不了那麽多，你媽知道你最懂事最孝順，知道你這回分家吃著虧，這些錢她要是有的剩，肯定都能補貼給你。”
??老大被氣笑了：“我這麽大的人了，我還貪圖著我媽從嘴邊摳出來的那百八十的？說出去不怕被人笑話！我是他們那種人呀！”
??家分妥當了，可江北橘心裏的傷痛和火氣還在。她跟徐武發一家結了仇。兩家離得近，走路也就幾分鍾的事兒，進進出出，抬頭不見低頭也見。可見了麵誰也不跟誰說話，一個個都惱著臉，把臉耷拉的跟驢一樣長。彼此以驢臉給對方以侮辱和仇恨。
??她也沒再去娘家。她惱恨著她爹她媽，現在還惱恨著，隻等著徐勝男回來了，給兩個老糊塗好好講講道理，把他們偏心偏向的給糾正回來，讓他們知道她當閨女的不容易。
??她還恨著徐勝男她姑，她咬著牙跟徐武旺說：“以後他兩口子不能上門，他們誰敢上門，我拿菜刀剁了她們！”
??徐武旺不敢吭聲，她隻當他的不敢吭聲是默認了。
??可這還不算完，這出不了她心頭的一口惡氣。她找到她婆婆家坐著，她婆婆耳背，她平日裏不願意跟她說話，一說話就粗聲大氣，帶著氣性，帶著居高臨下的斥責，像斥責三五歲的，還不懂事兒的娃娃。
??江北橘坐在她婆婆的床頭上，臉黑得像鍋底：“你說說，他們兩口子辦的這叫人事兒嗎？是欺負我病在床上起不來呀，是欺負我爺們小子都在外頭沒人做主呀！你沒見你那黑心黑肺的閨女，像是要吃人的樣兒！你說！她爺病了，她出錢不應該？她現在要回去這錢，我不管別人答不答應，我答應！我北橘拍著胸脯子保證，我不貪圖她這麽點錢！我昧她這一萬塊錢我能富了？可我不能平白無故的咽了這口子窩囊氣！她不給花錢我同意，可她也不能算這家裏的人了！”
??她惡狠狠的，拿雙銅鈴一樣的眼睛瞪著她婆婆：“我今個兒是想跟你說清楚，你要是還要那個混賬閨女，也別怨我不管你。這事兒我也不怕被外人說道，我不光跟你這麽說，我跟大有也這麽說！他分了家了，讓我養老，這該我養，我認這個頭。可我不能養那白眼狼！我不能養那欺負到我頭上拉屎撒尿的！”
??她奶奶拿幹枯的老手抹著幹癟的眼窩子：“北橘你是幹什麽喲！”
??江北橘說：“我讓你跟那個狼心狗肺的斷絕關係！你得立下字據，以後她不能登你這個門，你的老我養，你的終我送！可她不能來！你老了死了出殯的時候，不能讓那黑心黑肺的過來！”
??她奶奶把這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幹癟的眼窩子裏終於揉搓出了兩滴淚珠：“我死了，我哪兒知道誰來不來，我哪管得著喲！”
??江北橘說：“要不讓你立字據呀！”
??她奶奶揉著眼窩子說：“北橘，你這是要趕盡殺絕喲！”
??江北橘惱了：“誰趕盡殺絕了？誰趕盡殺絕了？我找她家裏去，我往她往死裏逼啦？”
??她真真的惱，又惱又火又屈。這算什麽趕盡殺絕？一個老得快死的髒老婆子也會用這個文化詞來指責她了。她的苦和她的委屈誰看見了？
??她咬著牙，也要掉眼淚：“咱們找個清楚人說道說道行不行？你說找誰？我現在把大有叫過來！”
??她拿著手機撥通了支書的電話，電話通著，她眼淚嘩嘩的往下掉：“大有爺，你還得來一趟，我還得再麻煩你一回，你也別嫌煩，老話說一事兒不煩二主，這事兒你要管，你給我管到頭，我北橘記著你的好，這輩子也不敢忘下……”她說著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張大有心裏不痛快，可江北橘把話說到這份上，他的不痛快也無處說無處泄。他說：“你哭什麽呀，誰給你受這麽大屈啦？你在哪兒呢？我這就找你去。”
??江北橘說，在她奶奶家呢。掛完電話，又掉著眼淚數落她婆婆：“你九十了呀，你怎麽就還分不清個好賴人？你覺得我趕盡殺絕，你覺得我狠心呀？你也不想想，你那閨女給過你什麽好呀？她來看過你幾回？她給過你什麽呀？你看看你這炕上鋪的，這看看你這被子褥子，你這布是哪兒來的呀？還不都是我辦縫紉班的時候給你的！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你不知道呀？”
??“她那倆小子，誰登過你的門啦？人家誰稀罕你呀？我勝男哪回回來不跑過來看你看她爺？哪回不花個兩三百給你們買吃的穿的？”
??“她爺這回病著她出了錢，出了又往回要，你想著她還敢再登你的門呀？她不怕你有個三災六病的沾上她呀？我告訴你，她這輩子最多也就是再登你的門一回，就是你死的時候來給你吊孝！”
??“你還稀罕她給你吊孝呀？她來了，我往哪兒站？她把我欺負成這樣，我還能看得了她？我告訴你，有她就沒我，有我就沒她！你要她，我跟我勝男這輩子都不登你的門邊子！”
??她奶奶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句，張大著嘴幹巴巴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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