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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衛道

  天色陰沉,雨漸漸小了。


  細雨冷風中,麵前的護衛張路在拚命的奔跑著,比喊殺聲更大的是滾滾而來的馬蹄聲。一個使地躺刀的叛軍首領,在雨水中滿身泥濘,手中的薄刀隨著身體,快速的滾動,在張路奔騰的瞬間,刀光掠過,帶起一片血花。


  張路摔倒在地,小腿處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向兩邊咋開,他爬起來,單腿用力,身體玄於空中,雙手持劍,自上而下,長劍穿過對方的腹部,把敵人釘在地上。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天際。


  鐵騎與兵線如月牙般自黑暗深處環繞過來。眾衙役、捕快和甘甫帶來的王府護衛,人人帶傷,奮力的阻擋著敵人的攻勢。


  弓弦響動,滿天的箭羽淹沒了眾人,一時間大廳門前小廣場雨水被染成鮮紅色。


  透過大廳正門看到叛軍圍攏過來,建康府衙大堂裏的老人,他陡然站起,他看著圍在周圍的眾人都在摸索著刀槍。


  後堂亦被攻占,府尹張天翼的夫人懷中抱著嬰兒,驚駭欲絕的試圖奔跑過來,隨即被後麵的叛軍砍翻在地。


  周曦雖然臉色蒼白,當滿眼都是竭絕之色,手中的戒刀隨著顫抖的雙手,不斷地搖晃。


  書使、師爺、小吏跟在老人的身後走到張夫人的身邊,老人慢慢的彎腰,抱起嬰兒。四周的圍攏的叛軍靜靜的看著老人。四周突然靜了下來。被病魔侵蝕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住。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黎明,天剛蒙蒙亮皇宮前的午門開始上演殺頭的戲碼。被殺的這些人與那些草草殺掉的普通人不同,他們多半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或為官員,或為望族,或為大儒。


  既然要建立新朝,柴與瑞也明白跟隨自己的有名望的擁護者不多,雖然大多數這類人都被殺了,但總也留下一批。


  有人已被說服招降,也有許多人,仍舊硬著脖子。從半夜開始,牢房裏都是遊說的陣仗,但每個人也都有期限,若是過了期限說不通的,便拉出牢房砍了腦袋,不做多想了。


  當王道梓走進牢房,經過長長的牢房過道,許多人都在哭泣,有一些是未跑掉的皇族柴姓人員,多半都已經受了刑。有一兩個王道梓甚至有映像,在往裏走看到了甘家的護衛,經常跟在甘甫後麵的哪個,這個年輕人斷了一條腿,倒在牢房當中,已近沒有多少氣息。


  王道梓還在想,走出去好幾米,後麵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叫張路!”他皺眉回頭,便是那年輕人喊的,此時牢房裏有許多叫救命或者是其他內容的,這年輕人說了名字,也沒有其他話,過了不久,有聽的有人說話:“王大人,能把這個孩子帶出去嗎?”


  王道梓看過去,隻見牢房的一角,建康府臣周曦,懷中抱著嬰兒,滿臉希冀的望著自己。


  幾個時辰前,甘老大人暈倒的那一刻,周曦從老大人懷中抱回這個自己對頭的孩子,和其他人一起被關到了這裏,由於周曦的堅持,嬰兒一直沒有受到傷害。


  進到最靠裏邊的一間囚室時,王道梓才看到甘甫,老人看來並沒有受道虐待,除了額頭擦破些皮,已經結成血痂,其餘地方看起來並沒受傷,這時衣服整齊,正就著一盆清水整理衣冠服發,牢房裏光線不強,他眯了一會眼睛才看清王道梓。獄卒打開牢房的小門,王道梓低頭走了進去,老人整理著頭發,看了王道梓幾眼:“你——也被抓了?”


  王道梓點了點頭。


  “投了他們?”甘甫看著他,隨後點頭“嗯,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務實之人,留下一條命——也好。


  “我也不知道現在算不算投了他們。聽說你被抓了,所以想來看看。”


  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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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的眼中這才顯得有些疑惑:“哦,怎麽回事?”


  “我——”王道梓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我——嗬,西城、南城還在朝廷的手裏,大人的家裏應該沒事,我覺得你也許想聽到這件事,他們現在很安全。”


  “哦。”老人的嘴角微微笑了笑,“從被抓開始,輪番有人來勸我,什麽心思都用了,你是最後一個,這個消息倒是頂好的。你現在如何啊?”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不是想來勸你的,隻是看看你。”


  “說來聽聽吧,無妨的。”老人笑起來,“柴與瑞等人現在正是急需用人之際,真想脫穎而出,不是難事,老朽在這世上已混了幾十年,對於此道倒是有些心得。道梓如今狀況若有什麽為難之處,不妨說來聽聽,也許老朽能幫忙出些意見。”


  “在老朽看的上眼的人中,你是最不會做官的,當年景宗蒙難,擁當今官家從立朝綱的五人,就你還在四品上徘徊吧!其他宋慈,史彌簡、賈儒、張世傑都做到了宰輔。你還是更適合做學問一點。”


  他言辭懇切和藹,看來是認為王道梓已經投靠了崇安王,反倒想幫王道梓出些保命或者上位的意見。王道梓看了這老人好一會兒,隨後方才說道:“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經曆的事情,老大人想聽?”


  “說說,說說——”


  “嗬,我和湯品城湯老昨日晚上在謝家做客,聽到叛軍攻城,原本我要進宮,被謝言勸止,謝言道,不久就會有人來拜訪。留我下來一起聽聽。”


  “果然,沒一會,柴氏宗親越國公上門拜訪,說服謝國舅進宮勸說皇後下懿旨推柴士湘上位。謝國舅答應,如柴與瑞控製局麵,將出麵勸服皇後。如不能控製局麵,一切修提。”


  “某與湯品城對謝國舅的主張提出異議,謝國舅卻說服了我倆道,當前國家屬於多難之秋,主要矛盾是防衛燕國對我大夏的滅國之憂,不論柴氏誰上位,都是內部矛盾,最後始終要麵對燕國,現在這個時候,謝家不參與,那方占得優勢,謝家就將幫助勝利者更快的穩定局勢。好有更多的準備時間防禦北瘓。”


  “某想了又想,好像其說的也有道理。”


  待他說出這些,甘甫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同,終於輕輕拍了拍大腿,緩緩說道:“你呀!糊塗!謝家自晉以來,千年世家是怎麽來的?其勢力遍布江南,根深蒂固,又豈是宋慈可比的,世人隻看到宋太師桃李滿天下,但其影響力不足謝家一分。隻要漢人在位,都不得不依靠之。”


  “而你就不同來,在這個關鍵是可,你兩頭不靠,也就會兩頭都不討好,不論誰贏,局勢一旦穩定,你都將沒有上進的機會。”


  “你不適合做決策,但適合做執行,我夏朝朝堂務虛的人多,務實的人少。要留下有用之身,靜待來日-——柴與瑞軍隊不占優勢,大義上也有匱缺,到了現在就可能止住,長久不了的。你要活著,你要活著——。”


  他喃喃說著這句,王道梓看著他:“我以前在一個故事裏,聽過一些迂腐的文人仗義死節的事情,有些人,聽起來很偉大,但也有些人看起來沒那麽多必要。甘老,如果府衙被破,不及逃走,我可以了解你,但我隻是不懂,明明有時間回到城西家中,甚至出城。為什麽不走,你是懂得治國之道的務實之人,如果走了,對國家豈不是幫助更大?”


  甘甫陡然抬頭:“你覺得,我背文人,最該做的事是什麽?”


  王道梓想了想:“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要說最該做的誰也說不清楚。”


  聽得這樣的回答,甘甫笑起來:“老朽研究儒家數十年,得出一個結論,我輩儒者,最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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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終究還是-——衛道。”


  “若非如今的官場、如今的軍中,所有人都選擇了這聰明務實之道。敵人打過來了,一覺得事不可為,大家就掉頭跑掉,江北怎能陷的如此之快。若我們整天都在說聖賢之言,說大丈夫當仗義死節,到了城破之時,卻沒有一個人做蠢事,有誰願意信那聖人之言呢?”


  “說愛國,說死節,死到臨頭了,卻沒有人願意去,那儒者,不就成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了嗎?我輩儒者,每年都該死幾個人,死幾個-——有名字的人,死在屠刀之下,死在金鑾殿上,死在這千千萬萬人的眼前,直到該死之時不能退,如此才能提醒世人,這儒家之道是真的,為不平之事而死,我輩才算為往聖繼絕學。我死在這裏,也是要提醒大家,確實有些人抵抗過的,免得他們想要說起的時候,熱血之時,找不到可以說的名字——。”


  他說的有些激動,手臂顫抖著,摸索著戴上帽子:“我已經老了,正是死的其所,但外麵的那些孩子也不該死,但也別我他法了。”


  有微微的光從縫隙裏射進來,灰塵浮動在空氣裏。老人說到這裏,微微笑了笑:“所以這樣說起來也許不好聽,但所謂衛道,其實也就是-——在適當的時候,死個你看。已經死了不少人,我因為名氣大些,反倒屈居人後,也令得府衙同仁多受一些時間罪——為虛名所累啊——”


  平時務實致用,適當的時候-——死給你看,對於儒家,有崇敬,但更多的應該是不肖,所謂不肖,則是大多數儒生好像讀書讀壞了腦子,什麽都不會想又或者什麽都想,的各種醜態,但甘甫,確實是令的儒家這個字,顯得有些偉大了。


  如同諸多儒生在殿前楚柱而死,如同萬名儒生崖山投海,如同方孝孺被腰斬後扔破口大罵。真正是為萬世開太平,為往聖繼絕學。


  半個時辰之後,獄卒進來打開了牢房的門,不久之後,在和風的初春裏,陽光的照耀下,碗麵的廣場上,砍下一排腦袋,人群中,有人歡呼雀躍,有人大聲叫好,有人默默無語,有人神色蕭穆,也有人暗暗的擦著眼淚!

  城西,行在所在。一千大幾百名禦林軍依托皇莊高大的圍牆結陣而列,鐵甲森然,兵戈林立,無聲豎立。擺出一副迎戰之態。幾百名弓手立於院牆之上,張弓搭箭。


  這一看就知道怎麽打仗,依院牆而首,最忌諱的就是縮頭挨打。不到最後關頭,守軍無論如何也不能隻是縮在院牆裏麵接受圍攻。


  更不必說,這些兵將都是大夏邊城百戰餘生的良家子,個個粗壯結實,眼神凶狠,身上所披大夏镔鐵重甲,讓這些壯士就如一個個鐵罐頭一般。這結陣一列,看起來似乎還要比背後院牆還要結實!


  在前隊被叛軍大的七零八落哀鴻遍野之後,後軍卻傲然而出,這對叛軍而言又如何不是一種挑釁?站在斜坡下麵的叛軍,都是與燕國打生打死的精銳,人人都勃然大怒。直娘賊的樣子軍,就連草原群狼俺們也對戰過,擺出這麽一副作態,需真看不起水軍的跳板銳士!

  站在範遂旁邊的跳板都統指著禦林軍陣線道:“讓俺的跳板勇士為先鋒,殺他娘上去!和這些樣子軍碰碰,看他們知道什麽是個死!”


  範遂太陽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滿頭滿臉都是細汗,此處攻堅越快越好,時間越久對他們這些人就越是不利,朝廷大軍一旦來援,整個範士家族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此處大戰,關係之重,每個叛軍心裏都清楚不過,一個個隻是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不住回頭望向範遂的將旗所在,隻等將旗指向前方,便跟著都尉們衝殺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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