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黨爭
柴信遠剛剛坐定,眼光掃過一個個元老眾臣,還沒有緩過勁來。
隻見柴祺不顧身後柴明遠的拉扯,飛也似的來到官家的麵前,一把撰住柴明遠的胡子,眼睛通紅地說道:“爹爹官家,官家爹爹,你老了嗎?爹爹來時不讓我和你鬧,說官家爹爹病了,可是我好久沒有看到官家爹爹了,你的胡子怎麽變黃了,還比原來少了許多!都好長時間了,怎麽不尋我進宮扮萬國交易玩?我想看大象行禮跳舞,可是剛才象夫說安南往年貢的大象老了,快站不起來了。官家爹爹發個話,讓安南貢一個小的大象來吧!官家爹爹前年給我的小金絲猴在來的路上也跑不見了,他們都不讓我找。”
柴信遠滿臉都是慈愛的神色,護著自己的胡子,隻是在那裏說:“祺兒乖,官家爹爹的胡子再這麽讓你拉扯,少的就更多了,以後怎麽見大臣們?”
柴信遠心裏並不像表麵那麽平靜,皇家曆來都無親情可講,把這樣一個心裏像泉水一樣清澈的人兒,推上去,不知道是福是禍。但如果自己不這樣做,皇位讓給別支,作為和自己血脈最近的柴祺,那一定沒有好的結果。“哎!自己隻能盡量給他鋪平道路,至於結果如何,看命吧!”
王春上前勸開柴祺把他領道甘棠旁邊就坐,甘棠對其耳語道:“安靜坐在我旁邊,等過幾天,我派人不但給你運來大象和金絲猴,還有大熊貓。”
好在,柴信遠很快將話題轉移開了,問起夏燕之事。
燕國南侵已結束幾年,大夏在江北的危局得到緩解,不過據北邊傳來的消息,赫連牧野在與赫連逐山的內鬥中已經結束,眼看燕國人又將結束內鬥,或許經過一段時間的潛伏,他們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當強盜靠搶劫成了習慣,不劫掠,他們就活不下去。
所以,不論是戰是和,糧餉軍備的籌備絕不能停止。
眾臣的那點心思,柴信遠心知肚明,也無力應對,所以期盼地問起餘介,如盡起國力,揮軍北伐,能否據敵與黃河以北?
餘介雖然戎馬一生,戰功無數,還是第一次參加這麽高規格的君前應對,他很想口出豪言,隻是想了想,卻又歎了口氣道:“雖說燕國在襄樊和鎮南城遭受重創,不過損失大多是燕國漢軍,據臣了解,就是其內戰也往往由漢軍打頭陣,其主力燕國鐵騎仍在,對付甘家軍他們可能艱難些,然隨便拉出幾萬騎,對付大夏其他兵馬,那是綽綽有餘。”
他最終誠懇道:“回官家,以微臣之見,眼下我大夏,占據山東、河南一線,糧道太過漫長,江淮以北盜賊橫生,以達子本性,等到其內部平定,他們就會出兵馬騷擾,介時青州、南陽以北的防守,糧草的供給——”
他一咬牙,說道:“最好,將防線退回淮泗、襄樊一線互為聲援支持,如此,臣有把我守住二城。”
說道這裏,他心中一顫,他知道,自己的話,將留在史書丹青上,甘家軍用命換回的大片領土,就自己幾句話就這麽放棄,日後被人翻出來品味,自己豈不成了棄土棄城,將勝利果實拱手相讓的佞臣,這個罪名,有時是致命的。一時間心裏的煎熬和大夏的利益不斷啃食著自己。
不過想想自己多少親朋故舊倒在燕國人的鐵蹄之下,自己與達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為了江南百姓,為了大宋,唯有實話實說,以保聖恩,日後禦史彈劾清算,史書留的罵名,自己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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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在意那些虛名。
肅宗帝欣慰地點了點頭,餘介不愧為大夏赤膽老臣,不顧個人得失。他知道,餘介說出這樣的話來,說不定,被那些沽名釣譽之輩翻出來,又是裝飾自己名聲法寶。而且大夏北進千裏,國力還沒有一戰而定的實力,守又守不住,塗耗糜響,棄,臣民嘩然,言官攻責。
好在燕國達子出動,仍需時日,有一段時間緩衝,過了這段時間,再徐徐圖之吧。
宋慈一邊輕咳,,又向餘介投去讚許的目光,說出這般話來,需要巨大的勇氣,他感慨道:“當年春秋戰國時,秦軍功趙,老將廉頗退軍百裏,據險而守,使秦軍不得再進。後趙王急欲退秦,用趙擴為將,替換廉頗。趙擴激進,主動進攻秦軍,使四十萬趙軍被白起活埋。致使趙國由強變弱,最終亡國。當時的情形和現在何其的相似。餘大人這是老臣謀國之言。”
肅宗帝緩緩點頭:“今日不是朝堂朝會,你們都是大夏柱石,餘大人能不計個人得失,說出這般話來,這才是忠君體國之臣。”又回頭對坐在後邊的史官道:“幾日我們君臣所議國事,不得再記錄在案,你們都退下吧。”
等起居舍人退出大殿,陳益中向餘介問道:“就餘將軍所之,為何俞王所帥兵馬,能擊敗燕國大軍,而其他大夏軍隊在燕國人麵前卻不堪一擊?是俞王個人勇武嗎?幾十萬大軍會戰,不是江湖人之間的私鬥,個人勇武起不到大的作用。要是能掌握俞王練兵方法,為我大夏練出幾十萬精兵出來,再選出良將統領,幾年過後,又是這樣的光景?”
談起這個事,場中個人都雙眼發亮,確實,編練新軍現在都是眾人非常重視的,隻是這新軍有誰掌握,錢財又怎麽出才是大家關心的重點,特別是餘介這樣帶兵之人,若是朝廷能供應之,那是最好不過。
賈儒站起身來,這些時日,他沉默了許多,他知道該站出來表現自己的價值了。
他說道:“餘、陳兩位大人所言甚是,若能編練十幾萬像甘家軍一樣的虎賁,建康可以防務鞏固。四川,荊襄可與餘介將軍和呂大中將軍統帥,兩路大軍連成一線,則襄樊以西固若金湯,燕國大軍想再若往日破口入邊,便大為艱難。餘者新軍大可抽調,由範逐將軍延淮泗至東海水路並進主功,發揮我大夏水軍強以燕國水軍的優勢,這樣倆守一攻,恢複大夏固有疆土指日可待。”
肅宗帝用力點頭,賈儒的一番話,說的他心花怒放,若真如此,不論是自己還是祺兒都能流傳千古,不愧對列祖列宗了。
就在賈儒手舞足蹈之時,忽然崇安王柴與瑞,陰惻惻的插了一句:“賈相意願雖好,隻是,練兵糧餉何在?我道聽說甘棠所練之兵是普通大夏禁軍花費三四倍,甘家一門三候,伯、子爵位以上共十七人,集甘家十五門財力剛剛練出精兵五千,憑朝廷的財力,十幾萬?幾萬都不可能吧!”
賈儒立時啞口無言,不過他反應極快,微笑道:“那便是戶部鄭尚書之事了。”戶部尚書鄭明卻是柴與瑞的兒女親家。
肅宗帝立時以期盼的眼神看向石重道:“愛親雖不是戶部尚書,在閣臣中卻分管吏部和戶部嗎?石愛親說說。”
在皇帝期盼的目光下,石重緩緩站起,他相貌清逸,舉止中有江南士人特有的風範。
他施禮道:“回官家,眼下庫房錢糧雖不像前幾年哪樣拮據,但也就能剛剛實現略有盈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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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盈餘部分大多補了前幾年戰爭的虧空。臣以為,從國庫想辦法拿出大批錢糧不現實,不如拆撤禁軍以補新軍糧秣空缺比較現實。”
這時趙崇笑了笑,說道:“不然,可以在增加稅收,西南各路雖然貧困,然江南諸地,仍是富庶,臣以為,可將征收主力,放在江南一帶。”
此言一出,不但石重神情一變,便是左丞相賈儒,陳益中都皆是色變,這些該死的南來之人,又將主意打到江南來了。
賈儒、宋慈、石重、陸道之、陳益中皆是江南人士,若以後朝廷為了編練新軍,向江南增加稅費,他們這些內閣閣老,失去地方的支持,怕是有些人的官位就做到頭了。
甘棠冷眼的看著這些老狐狸的爭鬥。這裏的關係真是錯綜複雜,原本一般事務,賈儒、石重、趙崇一派。王鳴之、柴與瑞一派。柴明遠、宋慈、陸道之、陳益中又是另一派。而自己和餘介又代表功勳將門。在朝廷中看是最弱,沒有一人入閣,但在整個官場潛力又是最強的。在這樣的以內閣為主的場合,自己和餘介道沒有什麽發言權。
在是否北伐的問題上,柴與瑞派與賈儒可以聯合起來打壓王鳴之。但涉及地方利益問題是,柴明遠又和柴與瑞,趙崇、王鳴之非蘇浙等江南富庶之地的官員站在一起與蘇浙本地官員鬥的你死我活。
簡直一地雞毛。
柴信遠無奈的看著閣員們大打口水戰,或眾口一詞,或互相攻擊,唯有一點相同,都拿不出關鍵的有效方案,他又有心力交疲之感。
餘介也是失望,這些文人罵來罵去,爭來爭去。就是拿不出錢糧,難道編練新軍,還要前方將士向甘家一樣自家想辦法?
甘棠也是歎息,大夏這樣已是死局,大官商、大官員、勳貴武將等,占有社會高達八九成資源,他們不想貢獻,靠那些平頭百姓,可以挽救頹勢嗎?
這時王鳴之站起施禮道:“官家,其實能開源更好,現在這種情況,還可以用節流,來解決問題。”
柴信遠道:“哦,王親家,這節流又如何說。”
他恭敬道:“回官家,節流省費,臣有數策:故事,大夏建康及各地禁軍有百萬之眾,但真正實編的不會超過一半,但每年朝廷所支都按兵冊發給糧秣。且江南之兵文弱,真正麵對強大的燕國鐵騎,往往不堪一戰。不如將這百萬禁軍逐年裁撤,從江北難民中挑選敢戰之人組練新軍,可得新軍二三十萬。”
南夏武備鬆弛,唯一能拿出手的甘家軍又全軍盡末,江北還說的過去的軍隊也消耗殆盡,燕國崛起經年,柴信遠自然知道要整治武備。以襄樊和鎮南城見過陣仗,以甘家軍為模板重整禁軍,是正確的選擇,但是現在南夏無事不牽扯到黨爭,什麽事情一和黨爭沾上邊就麻煩了。不方方麵麵平衡好,什麽事情對方就要扯後腿,最後什麽也做不成。
還有就是這百萬禁軍,其實柴信遠也知道已經爛到骨子裏,講是百萬,真正實數能有十萬嗎?肯怕難,這裏邊牽扯多少將門豪族的利益,吃空餉的不是哪一家或幾家的事,就怕整個朝廷七八成的官宦都有牽扯。如果要動這座火山,就王鳴之那點勢力,到時候連自己都會被燒的渣都不剩。
要想一個萬全之策,在自己閉眼之前。盡量拔除這個附在大夏身上吸血的龐然大物,給繼承者能留下一個盡量好的局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