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殺之
阿藍有點茫然的看著父親：“我喜歡阿湛哥，跟我帶回個男孩子有什麽關係啊，又不吃他們家的，礙著他們什麽了？”
父親頓了一下，心想你差點就要成他們家的人了你說有沒有關係？
但是，算了，反正這事作廢了。
他看著阿藍，沉默了半天都沒想起來自己要說什麽。
少年突然站起來，捧著空了的碗走進了屋裏。
父女兩人雙雙回頭看過去。
少年徑直走到阿藍身邊，蹲下，把碗遞過去給他。
阿藍沉默的把碗接過來，又默默的把碗放在了地上。
少年看了看她跪著的腿，伸手去拉她的手，想把她拉起來。
父親沒有說話，一直盯著少年。
阿藍不敢起來，小聲的跟父親解釋：“父親，他不會說話，也聽不懂我說什麽，我看他可憐，想著他或許是離家出走迷了路，所以才想著幫他一把的。”
父親冷笑：“你怎麽知道他不會說話？你確認了嗎？”
阿藍愣愣的看著父親：“他一直沒有說過話……”
“所以呢？”父親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
“就因為他沒有開口說話，你就敢確定他是個啞巴了？就因為他沒有回應過你，所以你就確定他是個聾子了？”
“就因為他生吃活雞，不會用筷子，你就確定他是野人了？這十來年，我白教你了？那些東西你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父親顯然很生氣，臉色都陰沉沉的了。
“我經常不在家，就是因為擔心你，所以教了你多少自保的方法？結果你呢？你幹的這叫什麽事啊？”
父親站起身，煩躁的在屋子裏轉了幾圈，顯然也發現自己說的話太重了，但是女兒做出這種事情，又實實在在的讓他生氣，不隻是生氣，還有驚嚇。
阿藍咬著嘴唇，垂著頭看著土地牌位下放著的三個黑陶酒杯，鼻子泛酸。
“你也知道，你經常不在家啊。”阿藍啞聲說道。
“什麽？”父親停下腳步，看著阿藍的背影。
阿藍頭垂的更低了，但是仍舊倔強的開口：“我說，你也知道你自己經常不在家啊！從我八歲你去獵狼開始，這麽多年家裏的事你不是向來不聞不問的嗎？”
“父親你不是跟我講過，說做人做事貴在從一而終嗎？那像今天這樣的事，你其實也可以不聞不問的。”
封芒詫異的看著自己女兒一眼，眼中有震驚，也有片刻的茫然，更多的，卻是翻湧而起遮天蓋地的寂寥感。
“哦，”他啞聲道：“你是習慣自我做主了，不願意再聽我的話了，是嗎？你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完全獨立，並懂得區分是非善惡了，是嗎？”
即使沒有他這個父親，她也可以平穩安全的生存下去，是嗎？
父親看著阿藍，說不清是欣慰，還是別的什麽情緒了。
阿藍抿著唇，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她隻是突然想到那些總圍著母親丟石頭，大聲嘲笑她是瘋子的人，還有那些鬼鬼祟祟尾隨她，說要帶她回家睡覺的人，
那些曾經無比懼怕，又無比憎惡的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敢在她眼前晃了。
她覺的父親說的不對，他教的那些東西，她不僅沒有學到狗肚子裏，她還很熟練的掌握了，她護著母親，在每一個父親不在的日子，安全的過來了。
阿藍不敢回頭看父親。
她知道這些話，她不該說的。
父親把話說重了，她又何嚐不是呢。
父親做什麽，都有他的道理。
父親也確實教給她很多東西，她也確實依賴著這些東西，平安無事的長到這麽大。
她其實並不怪父親。
她其實並不想說這些話的，可是一想到父親不知道哪天又會突然離開，或許是今晚，或許是明天，總之又會像以往無數次一樣，歸期不定，提心吊膽。
她就覺得這麽多年壓抑的心緒再也壓不住了。
她討厭這種生活，她甚至在心裏隱隱發現，她還討厭父親。
討厭父親帶給她這種討厭的生活。
“原來如此。”
封芒坐在椅子上，定定的看著女兒纖瘦的背影，眼睛發紅，心髒仿佛被重擊了一拳，一陣一陣的刺疼，他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原來如此，”他重複道：“阿藍長大了。”
他慨歎著，滿臉的落寞。
跟做夢似的，眨眼間女兒就這麽大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跳到了叛逆期。
其實女兒長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讓她知道了，但是，想到那些沉重的背負，他又不舍得。
有些事情，他已經放在了肩上，就應該獨自背負下去，即使前路荊棘叢生，即使眾叛親離。
他的女兒，應該有一個完整而平凡的人生。
少年突然站起來，麵無表情的走到門口，跨過門檻步入雨中。
父親轉頭，看向那個越走越遠的少年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父親。”
阿藍也猛然反應過來，她急忙轉過身，衝父親跪著，低聲道：“父親，對不起，我剛剛.……我.……”
阿藍有點手足無措。
“沒事，”父親長歎了口氣：“沒事，今天早點睡吧。”
父親不打算跟她解釋。
阿藍沉默的起身，點了點頭。
家裏這種氣氛，飯也不用做了，阿藍早早的就回了房，給母親端了碗雞湯，自己躺床上發呆。
她聽到父親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估計父親是去找那個少年去了。
父親是要抓他去鎮長處登記嗎？還是直接把他趕出城？
應該是趕出城吧，父親向來謹慎。
可惜啊，還沒有問問他臉上的疤痕呢。
阿藍翻來覆去，一連串的歎氣。
少年來到城郊的一棵榕樹跟前，幾下爬了上去，找了個枝丫坐下，靠著樹根發呆。
“你是誰？”
一道男人的聲音從樹下傳來。
少年的眼神微微變了下。
這個語言！
這是他們那個世界的語言，他竟然會說？
少年分辨出這是阿藍父親的聲音，他掩下心中的驚訝和疑惑，麵無表情的低下頭，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封芒抬起頭，眯著眼睛盯著少年的臉，一絲一毫的表情變換都不放過。
“你是誰？”他用那種語言，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