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葉深往事
當太陽落盡最後一抹餘暉後，爻榿被叫醒了，她原本是沒想睡的，但不知怎麽的，在椅子上靠著，就慢慢睡著了。醒來時還很迷糊，茫然地盯著葉深。
??葉深道：“既然累了，怎麽不回屋睡覺？在椅子上睡，不嫌腰疼？”爻榿聞言動了動腰，的確有些酸疼，她還未開口，便聽見葉深又道：“好在還知道披一個毯子，不然還會著涼。”
??嗯，不是葉深給她披的嗎？
??爻榿捏著身上的小薄毯，越發茫然了，她不記得自己睡前蓋過毯子，不過也許是因為睡迷糊了，所以忘記了。
??她也不在意，收好毯子，跟著葉深來到院子裏吃飯。
??在一旁蓋著毯子假寐的長眠也睜開眼，將毯子一收，迅速跟了上去。
??此刻宮女們早已在院子裏掌了燈，因為葉深二人喜靜，所以她們做完該做的事情後便離開了，如今這院子中隻有她二人。
??爻榿吃得第一口菜便是五香豆腐，也不知是不是葉深故意的，那盤五香豆腐正擺在爻榿麵前，想不注意都難。
??“怎樣？”葉深捏著筷子，眉眼低垂，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爻榿瞥見她放在桌麵上無意識摩挲的手，心知她還是緊張的。
??於是，爻榿故意皺著眉頭咀嚼著嘴裏的豆腐，哪怕味道真得很好，她的臉色也是很差的，咽下後點評道：“可以。”
??很簡短的兩個字，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
??葉深微怔，心裏歎了口氣，道：“試試其他菜吧。”
??爻榿忍不住笑出了聲，手拍著桌子，嘲笑道：“你做飯難道都不試吃的嗎？自己做成什麽樣心裏沒點數？我說難吃你便信了，葉深啊，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好騙。”
??葉深在這樣的嘲笑聲中並未臉紅，隻是略微不自在地偏了下頭，等爻榿沒笑之後才麵無表情道：“我隻是怕你的口味與正常人不同。”
??爻榿厚著臉皮道：“你這是誇我與眾不同？”
??葉深道：“如果你這麽想能覺得開心的話，那便是了。”
??爻榿道：“多謝誇獎。”
??葉深從善如流道：“不用謝。”頓了頓，她又道：“吃菜吧，不然一會兒就涼了。”
??她這麽說，爻榿也樂得聽話，畢竟這葉深做飯的確是好吃，甚至比爻神宮的那些弟子們還要好上一點。
??長眠此刻也在一旁吃著，葉深沒給她拿碗筷，她便自己去廚房拿了，在葉深二人說話的時間裏，她已經吃了不少了。大概是因為人小的緣故，她吃得也少，當爻榿開始埋頭吃菜時，她已經吃飽了，咂巴咂巴嘴，笑道：“葉姐姐的廚藝當真是出神入化啊。”
??葉深就跟沒聽見一樣，動作不停，為對麵的爻榿夾了一筷子土豆絲。
??眉眼間皆是笑意。
??長眠隻吃了一點，葉深也隻吃了一點，剩下得全歸爻榿了，但後者並未發現這個問題。直到吃完後，葉深收拾碗筷，看幹幹淨淨的碗碟，她才發現這個問題，欲哭無淚道：“我怎麽吃了那麽多！”
??葉深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而撫上爻榿的肚子，輕揉兩下，道：“不多啊，肚子還是平坦的。”
??“你不懂。”爻榿歎口氣，悶悶地挪開葉深的手，道：“我是神，無論吃多少，肚子都不會圓的。”
??葉深道：“既然如此，那你還擔心什麽？”
??爻榿看她一眼，又歎一口氣，道：“你不懂啊。”
??葉深：“……”
??好吧，她的確不懂了。
??長眠墊著腳尖，剛好從石桌露出一個頭，她聽著兩人的對話，“咯咯”地笑著，如同攀上枝頭偷果子的頑童。
??爻榿吃飽喝足，目光隨意地在院子中掃視。
??此刻月亮已經鑽出來了，是個半月，光很暗，隻是黃色的一道弧影，可憐巴巴地落下一點光，被燈光混著，再也尋不著。瓦片上蓋著一層薄雪，依稀露出一點烏黑，晶瑩的水珠順著瓦溝滾下，一點一點地灑在地磚上。
??“雪開始融化了！”爻榿有些驚訝，這是不是就意味著暮蒼山的事情快要解決了？
??葉深端著一壺清茶過來，聞言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光暗淡幾分，將茶壺放下，為爻榿倒了一杯。
??她坐下，這才道：“嗯，應該是要解決了。”
??爻榿轉頭看著葉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葉深輕笑道：“思安有什麽話就盡管說吧。”
??爻榿猶豫了一下，問：“敢問你從何處來？”
??葉深捏緊手中的茶杯，道：“山上。”
??她這是不願意回答？
??爻榿皺了下眉，觀察著她的神色，又覺得不像，又問：“什麽山？”
??葉深道：“開滿梅花的山。”
??爻榿看出了葉深的玩笑之意，也忍不住陪她繼續玩笑一般地問：“那敢問葉深是何身份？”
??葉深道：“不是人。”
??爻榿頷首道：“這點我看出來了。”
??葉深淡笑著道：“是因為思安不是人，所以才那麽容易看出來的？思安果然厲害，這麽輕鬆就發現了同類人。”
??爻榿心中一動，卻又聽見葉深道：“我現在有點累了，至於思安想知道的問題，就改天吧。”
??爻榿也不強求，道：“好。”
??葉深衝她一笑，喝完杯中的茶，起身回了房間。
??爻榿安安靜靜地目送她回房。
??“姐姐為什麽不繼續問下去呢？若果你繼續問的話，葉姐姐可能真的會告訴你。”長眠坐在爻榿旁邊，晃蕩著腳丫子。
??爻榿愣了一下，隨後轉頭看著她，卻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長眠起了啊，可還要睡？”
??“不了，長眠已經睡夠了。”長眠乖巧地回一句，然而話一轉，又回到最初的話題上，問：“姐姐為什麽不問呢？”
??爻榿沒有回答。
??長眠歪歪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我知道了，姐姐是舍不得逼葉姐姐吧。”
??“誰說的？”爻榿當即反駁。
??長眠笑彎了眼，衝爻榿眨眨眼睛，認真道：“姐姐喜歡葉姐姐，對不對？”
??“不對！”爻榿立馬否認，她道：“我才不喜歡那個假正經的人！”
??“假正經？”長眠笑得越發開心了，道：“原來姐姐就是這麽說葉姐姐的，嘻嘻，我要去告訴葉姐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她從石凳上跳下來，要朝葉深的房間跑去，爻榿趕緊拉著她，道：“小長眠乖，不要告訴葉姐姐好不好？你難道忍心看姐姐被她欺負嗎？”
??長眠下意識點頭，隨後又意識到這不妥，便搖頭道：“不忍心。”
??爻榿當即道：“那就不要告訴她。”
??長眠猶豫著，道：“可背後說人壞話是不對的。”
??爻榿道：“可葉姐姐不是人。”
??“她現在是人。”長眠非常篤定道。
??爻榿似乎也想起來這點，但還是蠻不講理地道：“可她之前不是人，所謂從一而終，便是一開始是什麽，結束時也得是什麽。你葉姐姐之前不是人，無論中間怎麽樣，她最後也應該不是人，所以背後說她壞話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可是……”長眠還在猶豫。
??爻榿打斷她，道：“不要猶豫了，你就把這個當成我們之前的小秘密好不好？”
??大概是因為孩子都喜歡“秘密”兩個字，所以當長眠聽見那兩個字後，眸色一亮，道：“好啊，這是我們之前的秘密，長眠一定會保守秘密，絕對不告訴葉姐姐的。”
??爻榿露出欣慰的笑容。
??長眠伸出小指，道：“姐姐我們拉勾好不好？”
??“拉鉤？”爻榿愣了一下，講真，她不太喜歡這種幼稚的東西，但是又怕惹長眠生氣，以致這小家夥將她賣了。正猶豫著，目光不小心接觸到長眠的紫瞳，頓時愣住了，隨後緩緩道：“是。”
??她伸出手指，慢慢勾住長眠的小指，一板一眼地念起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王八蛋。”
??拉完後，長眠心滿意足地收回手，吩咐道：“夜深了，姐姐去睡覺吧。”
??“是。”
??爻榿站起來，遲緩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屋內，葉深並未睡覺，而是坐在案桌前，就著燈光，在白色的宣紙上一筆一畫地書寫著什麽，不時停下筆來思考一會。
??很快，桌案上的空白宣紙便用完了，葉深放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心道：凡人之軀就是不經用啊，這才寫了一會兒就累了，要是擱以前，就是寫上個三天三夜不休息，也不見得會怎麽樣。
??她輕歎一口氣，整理好一旁的宣紙，思考著明天要賣多少宣紙。
??桌上的蠟燭快要燃盡了，葉深懶得換新的，端起茶杯喝一口，打開門看看爻榿還在不在。
??屋外一片寂靜，彎月已經升到正中央，但月光還是很淡。
??院子中的樹下坐了一個黑衣女童，她坐得很端正，手中端著一杯清茶，正小口小口地品嚐著，桌上擺了一些小點心，也不知是她自己偷拿的，還是讓宮女準備的。
??看見葉深，長眠衝她舉了舉手中的茶，嘴角露出一抹笑。
??葉深裝作沒有看見一樣，若無其事地回了房。
??大概因為蠟燭快燃盡了，燭光反而越發明亮。
??葉深抿抿唇，走到床邊坐下，拿出懷中的淨心鈴，那是爻榿在百鬼林將她喊醒後塞給她的，玉白的鈴鐺在燭火下泛著細膩的淡光。
??葉深輕輕撫著白玉鈴鐺，直到蠟燭徹底燃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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