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能聽到我的聲音

  呼吸，輕淺，散落在安靜的病房內。


  雅情終於可以不用遮掩的落淚。


  卻沒有注意到他，擱在床單上的手，動了動


  其實，他，不曾睡著。隻是，不忍她這樣辛苦的偽裝


  兩天而已，雅情就瘦了。


  孩子們不知道爹地住院了，隻以為他和情情在香港過他們的二人世界。雅情在醫院和家裏兩頭跑，體力消耗並不算什麽，隻是，心裏的惶恐越來越大。


  昨天，蕭母來過一次電話，說是過兩天便回國。蕭錦羽沒有將病情惡化的事告訴兩位長輩。能讓他們多安心兩天，便是兩天。


  這兩天，病房裏，出現得最多的對話，便是雅情那句：“我嫁給你好不好”


  “別鬧”他一貫的言辭，無奈，卻寵溺。而後，疲憊襲來，擁著她，他躺在床上睡去。


  這個時候，她會乖乖的噤聲，沉迷的抱著他。可是，兩個小時後，等他醒來，她又繼續纏他：“你娶我吧，我都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了，你不娶我，以後不會有人要我”


  那一次，她說出這種話來的時候，蕭錦羽仍舊沒有回答。隻是，深邃的眸子劃過一絲沉痛，下一瞬，抓住她就重重的吻下去。


  那個吻，耗盡了他很多力氣。可他執拗的不鬆開，就是那樣吻著吻著

  仿佛，要吻到生命的盡頭吻到，天荒地老


  可是

  從那之後，雅情便不敢再纏他。隻是時時刻刻呆在床邊，哪裏也不去，和他說些笑話，喂他吃飯，幫他端茶送水。


  唯獨，今天


  他睜開眼來時，竟然看不見她的身影。心裏一空，那種慌亂的感覺，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幾乎是立刻，按下警鈴。


  很快的，有護士衝進來。


  “出什麽事了嗎”


  “她呢她去哪裏了”他焦急的找人。想看見她，一刻都不想讓她出自己的視線，因為，他的時間，已經少得不能再浪費。哪怕是一秒，都是奢侈

  “哦，您是說您太太吧”護士問。


  “太太”他咀嚼著這兩個字，隻覺得有種奇妙的感覺劃過心頭，讓他心弦震顫

  一定是她和護士門這麽說的。


  真拿她沒辦法。


  不過太太，這兩個字，真的好動聽

  “是，就是我太太。”蕭錦羽點頭，“請問她去哪裏了”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早晨查房的時候，她還在的。說是出去一會兒，囑托我好好照顧您。”護士解釋。


  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出去了，是回家裏了嗎


  蕭錦羽微微沉吟了下，便沒有再多問了。隻拿過手機來，想要給她打個電話，可號碼撥出去，那邊卻始終無法接通。握了握手機，心頭免不了有些失落。寂寥的看著窗外，看著陽光照射下怒放枝頭的梅花


  如今，他的生命，似乎比這枝梅來得還要脆弱


  “展先生，您躺下來休息吧，一會兒羅醫生會來給您做全麵的檢查。”護士叮嚀一聲。蕭錦羽才抽回自己的視線，看了對方一眼，“你忙你的吧，我坐一會兒。”

  “嗯。”護士微微一笑，“您太太一定馬上就會回來的。你們關係這麽好，她不會舍得讓您一個人呆著的。”


  蕭錦羽沒有再回應護士的話，隻是抱以禮貌的微笑。


  等了一個早上，和大半個上午，蕭錦羽仍舊沒有見到雅情的影子。是因為馬上要離開的關係嗎對她，越來越依戀，越來越想念

  沒有等到雅情的身影，卻是等來宋成毅。見到他，蕭錦羽微微有些驚詫。但宋成毅並沒有和他有多餘的寒暄，隻是推來角落裏的輪椅，望著他開口：“情兒讓我來帶你去廣場的公園透透氣。”


  “雅情，現在在忙嗎”他問。


  “嗯。有點忙。”宋成毅點頭，應他，將他扶上輪椅。隻是這樣一連串的活動，蕭錦羽的額頭上已經滲出層層薄汗來，這讓宋成毅暗自心驚。就這樣望著他，好久都沒有動作。


  沒有錯過他的視線，蕭錦羽攤攤手，自嘲一笑，“現在情況不太好，出去透透氣可能會比較麻煩。倒不如躺在床上休息，不用耽誤你的事。”


  “我答應情兒的事，再麻煩也要辦到。”宋成毅將他推出病房。這個男人，宋成毅心裏曾經那樣惱他，可如今，看著他這樣坐在輪椅上，不堪一擊的被病魔折磨的時候，過去那些惱，也漸漸煙消雲散。


  室外，陽光正好，撲灑下來，也沒那麽冷。蕭錦羽已經穿得足夠厚了，身上還蓋著毛毯，坐在輪椅上，幾乎是貪戀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車水馬龍，人潮湧動連枯樹枝，此刻，在他眼裏都覺得那樣美

  三個月的時間，怎麽看得夠


  “今天，我父母有問起過你。”宋成毅突然開口說話。


  “他們一定很怨我。”蕭錦羽平視前方。


  “何止是怨你是你讓他們的女兒，像得了失心瘋一樣。”這幾天，雅情是怎麽過來的，大家都有目共睹。哪個心裏不難受可，偏偏連說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蕭錦羽眸色微微暗沉，有些痛心，有些遺憾，“抱歉，我想過要去拜訪他們的，可雅情勸我再等等。現在看來以後，或許不會再有機會了”


  望著他臉色蒼白而疲憊的樣子，宋成毅沒有說話。隻是推著他，穿過一條條人行道，往最熱鬧繁華的公園廣場走。


  “對了，今天接到律師的電話，轉送的合同已經都做好了。過兩天，會到你們手上，隻要簽好字，宋氏我就算是物歸原主。”蕭錦羽開口，在鬧市裏，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虛。但，宋成毅還是聽得很清楚。


  他對公司的興趣，並不大。隻說：“現在，公司已經不是最重要的。情兒和孩子們的幸福，才是我們整個家關注的重點。”


  蕭錦羽的手，擱在輪椅上，指尖微微有些蒼白。抿了抿唇，眼底全是黯然和灰白，“抱歉，除了公司其他的，我已經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是最最心痛的無奈。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給她所有想要的一切


  宋成毅沒有再多說什麽，蕭錦羽的話最殘忍，卻也最真實。如今，他再給任何諾言，最終不過都會變成謊言

  又何必讓情兒再自欺欺人


  公園的廣場，在市中心。年後的假期，遇上難得的一個好天氣，所以此刻聚集了不少人，從老到小。氛圍，很是熱鬧。孩子們的笑鬧聲，大人們的歡談聲交纏著，廣播內正在播放的悠揚樂曲


  一簇簇梅花，緊擁在枝頭，在頭頂怒放。粉嫩嬌豔的顏色，給這個城市點綴出絢爛的色彩。廣場中央的海豚噴泉噴射出一條條水柱。周圍的一切，顯得那樣浪漫而鮮活


  蕭錦羽就坐在輪椅上，望著眼前的一切。有一束梅花被壓下來，就落在他眉前。他動手碰了碰那柔軟的花瓣，心底的陰霾似乎因為這美好的一切，而散去了很多

  “這麽遠，費盡心思的帶我來這兒，是”有什麽不一樣的原因嗎


  他問身後的宋成毅。話，還沒有說完，廣場播放的音樂，卻戛然而止。而後，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遠遠的，從廣播傳出來


  “錦羽。”


  他愣了一瞬，眸子裏劃過一絲驚訝。


  是雅情


  “我猜想，你已經到了廣場，能聽到我的聲音了”


  那熟悉的聲音，溫柔、清婉，像涓細的溪水一樣流淌出來。在這樣寒冷的冬季，聽起來隻覺得暖和和的。蕭錦羽眯起眼，靠在輪椅上，微微俯首，透過眼前一簇簇梅花，望著那噴泉中的音響。


  仿佛，此刻的她，就站在那兒和自己說著話。


  “以前，我有和你表白過幾次我忘了。但沒關係，現在我有這麽好的機會可以告訴你，也告訴這兒所有的人錦羽，我愛你”她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那份真摯的情感卻一點不差的流露出來，“已經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愛上你的，可是，當我意識到的時候這份愛，已經成了我的生命，我的習慣，甚至是我的信仰，讓我無法放手，也不能背棄”


  輕輕緩緩的嗓音，卻偏偏有一股堅定和執拗，深情得讓聽者動容。廣場上，所有的人，似乎都被這樣的當眾表白震住，皆停下了動作，驚奇的望著那廣播，偶爾低頭和身旁的人細語兩句。


  蕭錦羽亦是一震，深邃的眸底劃過一抹動情，竟然就這樣紅了眼眶。


  聽到她柔緩的嗓音，還在繼續。在一下子安靜下來的廣場內回蕩著，蕩進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還記得你說過的那句話嗎人生就是一道減法，見一麵就少一麵。可這句話太殘酷了，我不喜歡。所有，我們改改好了人生就是一道加法，見一麵我們相處的時間就多一些。而我，現在自私的想把接下來你所有的時間都占為己有，想要和你見很多很多麵想要睜開眼來，第一個看到的是你；閉上眼前，最後看到的那個也是你；吃飯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還是你錦羽，陪我一起做這道加法。答應我我們結婚，好不好”


  完整的一段話說出來，廣場，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一樣，久久的，都沒有人出聲。


  蕭錦羽無從用詞語去表達心底的那份撼動。眼前的一切，都被淚水暈染模糊不清，他抓住輪椅，艱難的站起身。宋成毅下意識想要去扶他，可，手伸出去，到底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