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脆弱的身形
那掌心烙上來,陸甜慧一愣,“蔣先生,您這是幹什麽我女兒可還在這兒”
蔣誌貴下意識看了眼葉雨,葉雨忙尷尬的將臉扭到一邊去,隻當做沒看到。
“別出院,甜慧,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幫你”
陸甜慧突然就覺得心裏擰著疼。
恍惚間,記得20多年前,自己有一夜高燒燒得快要死過去,他卻徹夜未歸,哪裏都尋不到人。結果第二天被房東發現才急匆匆送到了醫院。再後來,才知曉
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在俞蘭身邊。
如今
他幫自己又為何他們早就隻是兩個彼此不相幹的陌生人。
“不用幫忙,蔣先生,我覺得我們就像這二十多年一樣,當著彼此不認識的陌生人就好。”
她再次毫不猶豫的拒絕。
蔣誌貴痛苦的看著她,“你就非得把我的好意推得遠遠的甜慧,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別還是像年輕一樣任性,好不好”
“是,大半個輩子都過完了,我們都平平靜靜的,現在又何必再出來說什麽過去的事講什麽過去的情誼”陸甜慧涼涼的看著他,“你不提,過去的事我都忘得幹幹淨淨了,所以什麽任性不任性都不談,我隻知道我絕沒辦法接受你的好意。”
如果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葉雨絕對不會帶母親出去走走。
回病房的一路上,葉雨邊偷看陸甜慧的神色,邊悄悄給葉果發信息求助。
陸甜慧一路失神回的病房。事情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她本以為再見到蔣誌貴她可以平靜淡定的就像一個舊識老友一樣,安靜的打聲招呼,安靜的離開。
可是
到底還是沒有做到。
興許,潛意識裏,還是在怨他的。
在那樣保守的年代,她一個年輕女孩子,頂著那麽多流言蜚語,頂著那麽多反對和壓力,那樣堅定的要和他在一起,可是
換來的結果
卻是他即將娶別人的消息。
陸甜慧永遠記得那一天自己是怎麽過來的。站在雨夜裏,淋了一場大雨,而後倒在了血泊裏
她的第一個孩子,還不曾出世,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是老天給她的警醒。
連老天都不認同他們在一起。
可不是平民家的孩子,又怎麽攀得上高高在上的蔣家一切,不過是自己癡心妄想罷了
葉果匆匆跑回來的時候,就見到母親在收拾東西。她嚇一大跳,“媽你這是幹什麽”
“你和你姐都站一旁去,別說話。”陸甜慧麵色嚴肅,指了指葉雨站著的角落。
葉果看了眼葉雨,一頭霧水。
葉雨扯了扯她,“趕緊過來吧。”
“出什麽事了”她低聲問。
葉雨直搖頭。
葉果看著陸甜慧在收拾東西,心裏著急得要命,“媽,您到底收拾東西幹什麽呀我們還沒準備出院呢”
陸甜慧將手裏的東西一擱,往床邊一坐,視線就落在葉果身上。
“這病房是阮鋒想的辦法嗎”
單刀直入,眼神盯得緊緊的,讓葉果有些慌。
“怎麽好端端的問這個”
“你回答媽。”
葉果為難得很,可是,還是不敢說實話,隻支支吾吾的點頭,“嗯是,當然是了”
“小果,你以前不撒謊的。怎麽現在還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被母親這樣訓,葉果心裏也過意不去,隻咬唇低著頭不說話了。
陸甜慧又道:“我已經知道是誰的主意了。”
“您見過蔣伯伯了”
陸甜慧臉色不太好看,“別叫得這麽親,我們和他不熟。”
呃
葉果隻得乖乖點頭,看了眼母親的神色,“您就為了這個要從醫院搬出去媽,您和蔣伯伯賭氣可以,可是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也得為我們考慮考慮。我和姐的親人就您一個了”
葉果說著說著,眼圈也不自覺紅了。
“就是。我們都不同意你搬出去您要是真那麽不滿意他,我現在就去取錢,把錢給他送過去。您要搬出去,我和果子都要生氣了。”葉雨也趕緊勸著。
陸甜慧抬頭看著那個眼圈通紅的孩子,心裏也不忍起來。
在醫院裏這麽多年,她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病聽醫生那口氣,她甚至不用問,不用看結果,什麽都了然。
一想到自己將離她們而去,心裏更不是滋味,衝她們張了張手臂。
兩個人小跑過來將陸甜慧擁住了。
“媽,您現在是病人,就乖一點好不好等您好了,再和蔣伯伯賭氣。您想怎麽生氣都成”葉果哽咽著懇求。
葉雨也哽咽著勸。
陸甜慧歎氣。
如今都是半隻腳踏進墳墓裏的人了,又還堵什麽氣呢
不是年輕人,卻還這麽幼稚。
到底還是將母親勸了下來,葉果覺得疲憊不已。
蔣楠拎著大包小包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她驚愕得趕緊將他拉到安全出口,帶上門。
“別進去,千萬別”她驚慌的連連回頭看。
蔣楠有些氣不過。
“你想把我藏著掖著到什麽時候”這感覺太惡劣了。他垂目看著她,“哭過了”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一下子又戳中了她的淚腺。
蔣楠心一擰,單手將她攬在懷裏,拍了拍。什麽都不問,但結果其實可想而知。
他本一早就想打電話問,可又怕過度的關心讓她更疲憊,隻好攻其不備直接來這兒。
“這會兒你先別進去我媽情緒還很不穩定。”
“她都清楚”蔣楠沉聲問,替她擔心。
“不是”葉果從他懷裏抬起頭來,頓了一下,望著蔣楠,“今天你爸來過了,我媽見著你爸,知道這醫院都是他安排的,氣得要搬出去,我都急死了。”
蔣楠微微皺眉,“我爸怎麽這麽不小心”
“具體情況我也還不太清楚,我媽對你爸成見蠻深的,如果你現在進去就恰恰撞槍口上了。”
“那我算是看出來了。”蔣楠看她一眼,“阿姨之所以不喜歡我們在一起,肯定不是我惹她生氣,而是我爸惹的。”
葉果頷首,又搖頭,“不知道他們當年是什麽事。”
看著她苦惱的樣子,蔣楠有些心疼的將她重新抱住,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我答應你再忍一忍,不過,你也得答應我這段時間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立刻給我打電話,我會盡可能幫你解決。好不好”
有他的陪伴和安慰,葉果覺得好受許多。
吸了吸鼻子,乖乖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病倒。我媽和我姐都還需要我呢”
蔣楠沉默了下,雖然很不忍,但還是得問:“醫生有建議化療”
“嗯”
“那你們怎麽考慮”
“葉雨做的決定,答應化療。”
“那你怎麽想”蔣楠垂目看著她。
她將下頷擱在他肩膀上,安靜了一會兒,才幽幽的開口:“以前媽媽在醫院上班的時候,我時常在醫院裏跑,不少和那些化療的病人打交道,說實話,他們看起來並不太好”
說到這,腦海裏想起那些病人躺在病床上垂死掙紮的痛苦樣,她嗓音一下子就哽咽了。
雙臂環緊蔣楠的脖子,無助的將臉埋在他脖子裏,“蔣楠,你告訴我應該怎麽辦如果不化療的話,我媽生命期限最多三個月,可真正化療我們都清楚有多痛苦”
她瘦小的身形顫抖著,顯得更加脆弱。
這讓他越發心疼。
疼惜的、小心翼翼的擦掉她眼角的淚痕。
捧起她的小臉,蔣楠的視線直直對上她的眼,含著鼓勵,“無論路有多麽難選,每個人都必須要做一個選擇。小果,你做什麽決定不重要,關鍵是阿姨怎麽想雖然你們有義務隱瞞病情,可是,你也要清楚,阿姨也完全有權利選擇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
葉果抓著他的手,抬起淚眼看他,“應該告訴我媽”
她不確定。
蔣楠歎口氣,“傻瓜,阿姨在醫院幹過多少年了,你說她會不清楚結果嗎我想,她隻是不想讓你們擔心。也許阿姨有勇氣接受化療,是不是”
他的話,倒讓她一愣。
最近被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攪得腦子混亂,她竟然沒想過也許媽媽早就知道病情了。
念及這個,想到昨晚她和葉雨說的那些話,心裏越發覺得酸楚。
無論怎麽樣,這是件大事,她有必要和姐姐商量一下。
另一邊。
蔣暮連家都沒回,將車往路邊一靠,匆匆往蔣家跑。
“大伯,大伯”邊摁著門鈴,邊放聲叫人。
一臉的焦急。
沒一會兒,蔣家的保姆過來將門打開了,“暮少爺”
“誰來了”俞蘭穿著工作袍子從工作室出來,邊問邊摘眼鏡。
不等保姆回答,蔣暮已經伸長脖子叫了一聲,“大媽,是我大伯在嗎”
“你大伯一大早就去軍區醫院了,也不曉得是什麽事兒。”俞蘭將袍子脫下來交給保姆,又吩咐保姆去泡茶。
蔣暮直擺手,“我不喝茶,大媽,我是有急事兒找大伯。大伯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這麽急什麽急事,說給大媽聽聽。”俞蘭拉著蔣暮在沙發上坐下了,看他一眼,“你這手裏什麽東西”
“大伯不是認識很多有名的醫生嗎我想問問看有沒有專研胰腺癌這方麵的人。”蔣暮將手裏的一堆病症結果遞過去,邊說:“我哥們的媽生病了,急得不行,我就來問問大伯,想叫大伯想想辦法。”
“那沒問題,回頭等你大伯回來,我和他”
提一提三個字,還沒說出口,俞蘭的話就停了。
好半晌,視線就隻落在那病曆本的名字一欄。
半晌沒再聽到聲音,蔣暮狐疑的看了俞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