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媽媽的愛
午夜昆港的大街上熙熙攘攘，萊瑞酒店套房裏的氣氛低沉壓抑。
??“你在飛機上是怎麽回事？齊霽父母都在，還有那麽多朋友在，你要幹什麽？”季澤華看上去還算平靜，“做事怎麽這麽沒有分寸？”
??“你們見到……”季懷猶豫了一下，“她了？”
??“那是你媽！”季澤華一掌拍在沙發扶手上。
??坐著的季帥季波和站著的季懷都嚇了一跳。
??季波連忙寬慰季澤華：“爸，別生氣。小懷他也沒說什麽。”
??季澤華咬牙切齒：“你到底要幹什麽啊？”
??“我就想知道，她為什麽不回來？”季懷一直站在季澤華麵前，垂著眼皮看著茶幾上的桌麵，不看大家，也沒有表情。直到說完這句話才抬眼看著季澤華。
??沙發裏的三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沉默中聽到一聲冷笑：“你們都知道，唯獨不告訴我，卻偏讓我理解她！一句為了盛放集團我就要理解她嗎？我不是盛放集團，我隻是他兒子。我需要媽媽的愛？”
??季澤華更加激動：“你以為你媽媽就不愛你嗎？”
??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姚燁與季澤華相遇之時，正是季澤華準備穩固盛放集團在花朝地位的時期，季澤華被姚燁的工作能力折服。姚燁嫁給季澤華後，並沒有成為全職太太，而是成為了季澤華的左膀右臂，成為了盛放集團員工們最欽佩的女性。
??在姚燁參與盛放集團管理後，幫助盛放集團開疆辟土，使盛放集團的生意版圖越來越大，幾乎囊括了花朝各個領域。姚燁懷孕之後，漸漸退出盛放集團管理，回歸家庭。而這一期間，季澤華得了抑鬱症，盛放集團的發展幾乎停滯不前。
??集團內部人心惶惶，有人說“沒有姚燁的盛放就將枯萎”，也有人說“盛放的季澤華得了絕症”。縱使千萬種風言風語，卻沒有一條消息懷疑姚燁對盛放的忠心。
??為了穩定人心、維護季澤華的形象，季澤華抑鬱症的消息被盛放瞞的密不透風。作為集團最有能力的高層領導，也是季澤華唯一信任的人，姚燁成為了盛放集團背後真正的決策者。為了讓季澤華安心治療，公司將所有文件轉交給姚燁全權處理。但對外消息則是姚燁在家待產，不再參與公司決策，公司決策者依舊是季澤華。
??姚燁在季澤華身後隱身了兩年的時間，公司平穩發展，雖沒有經營不善，但是效益卻並不好。集團內流言說，是因為姚燁不在，因此集團效益不好。
??在季澤華抑鬱症痊愈之時，也就是姚燁生下季懷的第二年。為了穩固人心，姚燁選擇在花朝集團與DBC集團合作的契機，重新回歸大眾視線。集團上下歡呼“姚燁終於回來了！”，然而大家並不知道，姚燁從未離開。
??DBC集團資金雄厚、享譽國際，盛放集團如果可以與其合作，那將跳出花朝市場，一躍成為全國領先企業。可是一旦雙方達成合作，盛放集團必將繼續搶占花朝市場，將本就有限的資源瓜分殆盡。
??此次合作會帶動花朝經濟發展，但是對於小企業不是一個好消息。各小企業將麵臨著合並、收購甚至倒閉。於是小企業們聯合起來開始搜集盛放集團的各種資料，以阻止DBC集團與盛放集團的合作。
??在簽約前夕，季澤華接到一封匿名信。裏麵是姚燁模仿季澤華的筆跡，代替季澤華簽署的各種公司文件，以及筆跡鑒定報告。並附上一封信“如果不想你的夫人以詐騙罪進監獄，盛放集團陷入董事長被架空的醜聞，請取消盛放集團和DBC集團的合作。”
??雖然姚燁問心無愧，沒有做任何有損集團利益的事情，但是她確實在模仿季澤華筆跡簽署了很多文件。這些文件一旦公布，必然使盛放集團陷入經濟醜聞。
??季澤華可以補簽授權協議書，可是季澤華當時處在抑鬱症治療階段，病例手續齊全，無法界定是否具有民事行為能力，即使授權也是無效授權。而一旦季澤華曾患抑鬱症的消息被公開，對盛放集團的打擊隻會更大。
??左右權衡，姚燁一人承擔下這個責任，自動向公安機關自首並且讓季澤華主動提出離婚。沒有人能想到姚燁會主動自首，小企業措手不及，也再無黑料可挖。
??姚燁宣判當日正式盛放集團與DBC集團合作簽約儀式。這一天，盛放內部的風言風語變成了“姚燁和季總差這麽多歲，怎麽能不圖錢”，“這可是篡權奪位啊，她要做武則天嗎？”
??被自己的女人保護，季澤華心中萬般慚愧，他想站出來維護他的女人他卻做不到。
??姚燁離開家去自首之前說：“你是我丈夫，你更是盛放集團的季總，盛放集團萬千家庭你不能不管！”
??不管是退居幕後還是走向幕前，甚至承擔法律責任，姚燁的所有決定都將盛放集團利益放在第一位。
??季澤華動用了最好的律師、最強的人脈，姚燁還是被判了三年。
??三年之後，正當季澤華準備風風光光的接姚燁回家的時候，卻收到了姚燁的口信。
??“你不能來接我，我們離婚了，決不能再複婚，”姚燁說，“如果這個事情再被翻出來，影響隻會更大，我們將前功盡棄。”
??三年的時間，各小企業依舊虎視眈眈的看著姚燁的一舉一動，為了守住僅存的產業，他們絕不會讓姚燁重回盛放集團。這位眼界、能力、手段配得上野心的女士是他們最畏懼的勁敵。
??監獄門圍了大量的記者。監獄長是季澤華多年好友，受季澤華委托照顧姚燁多年，監獄長勸姚燁晚一點再離開。
??姚燁從容的說：“謝謝您的好意，早晚要麵對的。他們一直圍在這，不見到我是不會離開的。”
??“你還會回盛放集團嗎？”
??“出獄後，你準備做些什麽？”
??“季總沒有來接你，是不是說明你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你和季總還有聯係嗎？請你回答！”
??“……”
??鐵門在身後重重的關上，無數質問鋪天蓋地的襲來，三年的牢獄生活沒有消磨掉姚燁的氣場，少了幾分張揚，多了幾分沉穩。隻要姚燁開口，依舊全場寂靜。
??“好，我回答！”姚燁不卑不亢，“我和季澤華先生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沒有了聯係。我不會和他複婚，也不會再回到盛放集團。”
??言簡意賅的回答了最主要的問題，全部是對盛放集團有力的回答。任記者再問什麽姚燁都不再回答，在獄警的護送下上車離去。
??這是姚燁最後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從此杳無音訊。姚燁不回盛放集團，小企業們也就放鬆了警惕。可是從此之後，盛放集團的生意確是越做越好，所有人都稱讚季澤華擁有敏銳的商業洞察力，和果敢的判斷力。
??“……隻有我知道，盛放集團的很多次生死存亡，都是她在和我一起商討方案，是她做出的判斷。甚至在我退縮的時候，是姚燁推著我向前走，”季澤華充滿敬重，“如果沒有姚燁，就沒有我季澤華的今天，也不會有今天的盛放集團。”
??“她說過，盛放集團有萬千家庭，我們不能不管他們，”季澤華一聲輕笑：“就算他們再怎麽詆毀她，再怎麽不理解她。姚燁還是站在他們身後，為他們遮風雨、謀利益。”
??“盛放集團？你們兩個都一樣，就知道掙錢，都在為了盛放集團活著！你們都很偉大，可是你們有想過我嗎？”季懷大喊。“我不想要沒有爸媽的生活，我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們一家人一年到頭能吃幾頓團圓飯。你們有空我們就去飯店吃，你們沒空我們在家吃速凍水餃。好不容易回到家，你們不會問我高不高興，不會問我和同學相處的是不是愉快，隻會問我考試考的怎麽樣，錢夠不夠花？我不缺錢，我缺一個家。”
??季帥低頭不語，季懷說的也是他所想的。
??“真的，真的，真的特別冰冷！這不像個家。”季懷無力的說，淚流滿麵。
??“你不缺錢，是因為你有錢！從小到大，你知道缺錢的滋味嗎？”季波怒吼，季帥和季懷全都怔住。
??季波冷靜下來恢複到往常的穩重冷靜：“在其位謀其政，很多時候爸爸都是身不由己。盛放集團是花朝市的龍頭企業，你們以為爸爸是在為利益工作，為金錢工作？那你們真是太可笑！你們知不知道盛放集團是花朝的經濟命脈？上有花朝政府、下有集團員工，他麵對的是大半個花朝市，他不能鬆懈下來，他每一分鍾都不是自己的。”
??“包括姚姨。她不是不想回來，她是不敢回來。她不敢出一點紕漏，一旦往事被有心人利用，遭殃的不隻是盛放集團，對花朝市都是致命的打擊，”季波說，“並不是沒做錯事就可以為所欲為。人心不古！”
??“要說我一點利益不圖，那是我假清高！剛開始做生意誰不是為了掙錢，誰會考慮到其他人？”季澤華說，“就是因為我太貪心了，所以懷善才會一直勸我。她讓我錢夠花就行，不要卷入利益紛爭中去。她說她不心安，她睡不著覺。可是利益熏心，大把的錢就在眼前，誰會住手？”
??“遇到姚燁的時候，我以為我遇到了誌同道合的戰友，我想終於有人可以和我並肩作戰了。直到姚燁入獄，我才知道，當初懷善說的對。我不應該唯利是圖，我真的會害了身邊的人。而當我想回歸家庭的時候，我做不到了。被架在這個位置上，已經沒有選擇了。”季澤華無可奈何，卻也欣然接受。
??姚燁出獄後，拒絕回到盛放集團，更拒絕複婚。季澤華也做了決定，決不再結婚。縱然身邊女伴來來去去，但是季澤華隻留情未留心！
??“小懷，不管你怎麽看我，怎麽看你媽！你都不得不承認，我們做的這些事情並不容易。我們失去了太多的自由，所以我們盡可能的給你們更多的自由。從小到大，你們想做的事情、想要的東西，哪樣沒有得到。甚至可以說，你們得到的都太易如反掌了，所以你們才會如此不珍惜，”季澤華說，“就說高考選專業的事，讓你們學管理，你們都不想學。你以為你們鬧一鬧我就會答應你們嗎？如果是我，我一定會逼著你們學。還不是因為你們的媽媽！不管是溫婉還是姚燁，她們都要你們自己選，都不讓我幹涉你們的選擇。”
??季帥和季懷啞口無言。
??“爸爸答應過婉姨，爸爸也答應過姚姨。你們的自由都是你們媽媽給的！”季波說，“在這樣的家庭，你們早已看不起金錢了，但是能隨心所欲並不是件易事。”
??“你想讓你媽回來，我也想讓你媽回來。可是隻要我還在盛放一天，姚燁就不可能回來！”季澤華斬釘截鐵，“如果你還有心，你可以隨時去花崗找她，她會很高興。如果你不去，她也不會怪你，還會用她的方式默默地愛你。她說過，她不是一個能陪伴孩子成長的合格媽媽，但是她愛你的心不遜於任何一個媽媽。”
??季懷怔在原地，曾經他不敢麵對的事情，如今他都知道了。他知道他的媽媽是愛他的，隻不過方式不一樣。他知道，在姚燁心裏，在他與盛放之間，並無輕重。雖然他體會不了這樣深沉的愛，但是季懷知道這是姚燁能給他最好的愛。
??季澤華望著昆港夜空，純粹深邃，往事曆曆在目，年輕時的衝動、朝氣、無畏一點一點從心底蜂擁而出。
??“爸，去休息吧。”季波扶著季澤華回到臥室，回頭說了一句，“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季帥起身點點頭，望著季澤華的背影。原來盛放人人畏懼、花朝人人羨慕的季澤華董事長，沒有那麽硬朗、也沒有那麽挺拔。
??臥室門靜靜關上，季帥拍拍季懷：“你比我幸運，你還有媽媽，你還可以見到她。不像我，天人永隔！回去睡吧，你可以慢慢想，等回到花朝再做決定。”
??季帥離開的時候，季懷冷靜下來低著頭，雙手掐的發白，一聲不吭。
??“叮咚——”
??“來了！”齊霽扔下手機趿拉著拖鞋趴在門上的貓眼看了一眼，高高興興的開門，“剛給你發完信息……”
??開門的瞬間，季帥衝上來緊緊的抱住了齊霽，齊霽沒站穩後退了一步，仰著頭撫摸著季帥的後背：“你怎麽啦？季懷怎麽樣了？”
??季帥把頭埋在齊霽頸間，嗅著讓他安心的奶味，好久之後才說：“他沒事了。就是需要時間消化。”
??齊霽想拉開季帥，季帥沒鬆手，啞著嗓子說：“你別動！抱一會，就一會！”
??“你怎麽了？”齊霽沒再動，就任由季帥抱著，也回手抱著季帥。
??齊霽輕輕的撫摸季帥的後背，將季帥揉搓成團的心，一點一點撫平。
??“沒事，想你了，”季帥側頭嗅了嗅齊霽身上的味道，拉開齊霽，目光潮濕的看著齊霽，“睡覺吧，這麽晚了！”季帥壓了壓齊霽的臉蛋，轉身離開。
??齊霽拿開季帥的手：“我不困，陪你聊一會！”
??季帥低頭看一眼時間：“半夜三點，你把我留下，你會很危險的！”
??“你在，我怎麽會危險？”齊霽拉著季帥往屋裏走，“再說了你這狀態，我怎麽放你回去啊！”
??齊霽聲音從遠處洪亮的傳來：“明天帶大家去哪兒？”
??“先去幾個知名景點吧，畢竟527的姐姐們都沒來過，”季帥接過齊霽遞過來的啤酒，“半夜你給我喝啤酒，你是真膽大啊！”
??齊霽輕鬆打開啤酒罐：“你又喝不過我！我怕什麽？”
??季帥想狡辯都不知道要從何處解釋，打開啤酒，悶悶的喝了一口，指了指齊霽，好像在說你等著！
??齊霽咽下一口啤酒，抬手說到：“反正你容易喝多。喝多了，你就不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
??“笑話我？”季帥坐在地上，靠在沙發上，手臂支在膝蓋上，眯眼看著齊霽。
??“實話！”齊霽舉起啤酒敬季帥，然後仰脖喝了一大口。
??季帥左手支在沙發座椅上，看著齊霽沉思了好久。
??“你看什麽呢？”齊霽摸摸自己的嘴。“我臉上有什麽嗎？”
??季帥麵色凝重，右手拿著啤酒伸出食指左右擺了擺：“我覺得我應該練練酒量了。”
??“啊？”齊霽沒明白季帥什麽意思。
??“你這麽能喝，你出去喝酒我不放心！”
??齊霽更聽不懂了，季帥解釋：“出去喝酒，我攔你也攔不住。到時候我先醉了，怎麽保護你啊？”
??齊霽盤腿坐在沙發上，用手中的啤酒撞在了季帥的啤酒罐上：“姐姐保護你！”
??“切~你真是……”
??季帥原本是想讓齊霽叫他“帥哥哥”，現在卻被齊霽占了便宜。轉念想起小時候的事情，是他喜歡的女孩救了他，恩情與愛情夾雜在一起卻不難分辨。這一瞬間，季帥很想一切都順著齊霽的心意，點點頭：“行！那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啊！”
??兩人聊著聊著，齊霽就窩在沙發裏睡著了。
??齊霽小時候就特別能睡，不管周圍有沒有床、周圍吵不吵，她隨時隨地都能睡著。
??隻是前幾年半夜常常噩夢，驚醒之後要麽看著天棚默默的自責流淚，要麽看著窗外回憶那晚芒溝的星星。天亮了或許能睡上一小會，可是很快就要起床上學，所以她常常賴床。
??別看上大學的時候，每天早上齊霽都被太陽公公叫出去跑步，但她也是不願意起床的。如果不是季帥，她才不會去晨跑。
??這一夜，季帥看著齊霽長長的睫毛隨著她平穩的呼吸輕輕顫動，顫動的睫毛掃走季帥的煩躁。
??剛剛從季澤華的房間走出來，季帥百感交集。
??一直以來，他很羨慕季懷還有媽媽，畢竟隻要季懷願意，他的媽媽就可以抱著他、寵著他。可是季帥不行，溫婉去世了，就算季帥再想溫婉，他都無法再感受到媽媽的愛。
??季帥把他成功進入花朝大學中文係歸功於他的堅持，他以為他抗爭了家庭的束縛，獲得了自由。可是今天他才知道，這份難能可貴的自由是他媽媽給他爭取來的。他媽媽對他最後的愛，就是在一個堆金積玉的家庭裏為他爭取到最寶貴的自由。
??有那麽一瞬間，仿佛世界已經將他遺棄，踽踽獨行於世，誰不想尋一份慰藉。
??也不知道是心跟著腳走，還是腳跟著心走，季帥走到了齊霽的門口，想敲門卻怕齊霽已經睡著了，剛要轉身離開，手機響了。
??直係親屬季懷怎麽樣了？
??齊霽的信息像是冬日暖陽、沙漠綠洲。四野茫茫中，他看到了方向，浩瀚大海中，他找到了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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