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全運會的第一天（2）
全運會主會場的開幕式在中午十點整的時候就結束了，剩下的時間給觀眾參觀體育館，以及讓有興趣的觀眾在體育館新開的餐館中體驗一下運動員的飲食，也算是一輪新的全民體育的宣傳了。
??隻是，也不知道是巧還是不巧，在這個餐廳中，運動員就餐的時間和觀眾就餐的時間是完全分開的，以至於蘇喬頂著自家哥哥終於對依然姐求婚成功這麽大個喜訊都沒辦法第一時間和池子蕭當麵分享，隻能邊吃飯，邊哼哼唧唧地和池子蕭打電話，全程哈哈哈哈地嘲（分）笑（享）自家哥哥在開始求婚之前到底有多慫——言談間一點都不避諱周依然，反正求婚成功了，依然姐也不能反悔啦！
??不過因為在這個新開的體育館餐廳中就餐的觀眾比較多，蘇喬蘇木等一大群人也不好長時間地占據這麽一張長長分桌子，蘇喬快速並且重點鮮明地告訴了池子蕭這個喜訊，得到池子蕭中肯並且含笑的恭喜之後，就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專心開始對付眼前其實真的算是乏善可陳的午餐。
??而另一邊，隊員休息室中，因為時間接近餐點了，教練也不會一直盯著他們，不少隊友都開始在休息室外走動，互相聯絡感情也有，躲在角落打電話或者聯絡感情的也有，池子蕭站在休息室角落的陰影中，掛斷了電話，幾乎是同一秒鍾，他在麵上辛苦維持的笑容也快速崩塌，眉眼間那股熟悉的陰鬱，又重新占領高地。
??Feverder和秦可憶發完短信，一轉身就看見池子蕭露出這種表情，當即眉頭一皺，走過來就想點什麽，卻沒想到池子蕭卻率先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來，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啞聲問道：“當有人提起我，不再冠以‘酗酒’和‘禁賽’的前綴，而是關注我的感情……這是好事嗎？”
??Feverder歪著腦袋想了想，十分輕鬆地笑道：“是啊。”
??是好事嗎？可是……為什麽我高興不起來呢。池子蕭也知道，大賽在即，他作為省隊的編外人員，必定是要拿下一場精彩的首秀，才能夠保證羅震安對他的信任、才能夠保證省隊願意給他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更多的出場，由此，才能夠保證那位神秘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的國家羽毛球隊的教練，能夠看見他——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錯，他都可能錯失這一個珍貴的、甚至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機會。
??池子蕭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但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深吸一口氣，池子蕭重新站好，緩緩吐出這口濁氣，他笑著對Feverder道：“我出去走走。”
??Feverder皺眉看他，在他即將離開休息室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我畢竟不了解你們國家的情況，如果你真的還有困惑，為什麽你問問你華國的朋友呢？”
??池子蕭的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竟然是王耀的身影，而不是蘇喬。他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轉頭看著Feverder，眼神更加柔和了一些：“好。”
??離開了休息室，池子蕭並沒有往人多的地方走，而是順著員工通道，繞著各個場館慢慢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但他發現，他周圍並沒有一個人了，池子蕭掏出手機，沉默地看著屏幕照出的自己的樣子，打開手機，給王耀發了個信息。
??自從王耀按照自家老爸的要求，減少了和那位模特小姐姐的來往之後，王父對他就沒有以前那麽緊迫盯人了，雖然後來他在羽樂俱樂部直接不給林萱麵子，讓林萱拐彎抹角地到王父那邊去告了狀，也沒有影響王父對於自家兒子的信任。
??所以這段時間王耀過得非常輕鬆，他在羽毛球這個領域中所能拿到的成績基本上都拿到了，現在的年紀雖說不算大，勉強要算也確實能算在羽毛球單打運動員的黃金年齡，可是，他認定的對手之一又跑去打雙打，他認定的對手之二因為手臂受傷提前退役、他認定的對手之三在去年被國家隊吸納，再也不可能和他站在同一場比賽之中……羽壇如此無趣，他為什麽不激流勇退呢？
??人Feverder做得就挺好啊，人家在異國他鄉打完一場全世界都看得見的全運會，把最好的樣子留下來，然後就拍拍屁、股回英國了，去專心繼續學業了——Feverder可以，他王耀為什麽不可以？
??有了這樣的念頭，王耀雖然還有合同在羽樂俱樂部掛著，但他確實在逐漸減少每個月的比賽場次了，隻要保持住足夠的勝率，等合同到期，他大概也就能風光退役了。
??全運會開幕的第一天，羽樂俱樂部和其他俱樂部一樣，都給運動員放了假，王耀舒舒服服地躺在家裏看完了全運會的開幕式直播，正準備給自己弄點東西吃，就突然接到了池子蕭的電話。
??這個時候往場外打什麽電話？不是下午就比賽了嗎？王耀原本打算烤麵包的，奈何肚子是真的有點餓，他一手接了電話，一手幹脆就直接把麵包從袋子裏拆出來，咬了一口，就這樣，還能口齒清晰地問道：“池子蕭？”
??池子蕭的聲音和平常沒有區別，甚至因為在寂靜的通道中多了點回聲，而顯得更加低沉醇厚了些：“你……林萱在網上鬧出來的動靜，聽說是你先幫我解釋的？”
??“解釋什麽。”王耀嗤笑一聲，“要挑事兒的人哪裏會聽別人的解釋，我隻是說話給願意相信我的人聽。”
??願意……相信你的人。
??池子蕭再一次真切地意識到，他是真的很羨慕王耀，因為隻有從來沒有被這個世界惡意對待過的人，才有這樣的自信和驕傲。可是經曆了父母被自己連累遭遇恐襲，命運在一夜之間完全反轉，他之前的人生有多麽順遂風光，他之後的人生就有多麽可笑可悲，他被隊友舉報酗酒、被教練打壓、被俱樂部經理惡意交易，到最後走投無路狼狽回國，池子蕭還在堅持打羽毛球，他也確實正在一點一點恢複他在這個領域的成績，可是在這個過程中，除了最開始站在賽場上、站在射燈之下，他還能感覺自己是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的之外，羽毛球給他的是越來越多負麵的情緒、是越來越深的煩躁，而現在，全運會的比賽在即，那種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厭惡，忽然就爆發了。
??池子蕭閉上眼睛，竭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道：“那……那些評論我的話，你也看見了？”
??但是沒用，王耀還是馬上就分辨出他語氣中不對勁的地方——他畢竟和池子蕭做過一年多的隊友，後來又一直心心念念把池子蕭從雙打之中拉到單打的強大隊伍來，他對於池子蕭的了解是池子蕭自己都想不到的。
??王耀眉頭微皺，將快要吃完的麵包片放到一邊，道：“我看見了，不過現在那些人的狂歡還沒有過去，說的話也都隻是表現他們有多麽低俗多麽難看，沒什麽好在意的。你要知道，這是華國——或者說，我相信在任何國家都是這樣的，沉默的永遠是大多數。”
??但是，在華國這樣喧囂的環境中，如果不去看網上蹦躂的聲音，他又怎麽能聽見那些現實中沉默的聲音呢？他這樣生活在紅塵中的人都不行，國家隊的教練又怎麽可能做到呢？
??池子蕭歎了口氣，道：“他們說……我是說，羅總還有我的一些隊友，他們說，對於運動員來說，能通過這件事，讓大家在日後想起我的時候，重點放在我的感情上，而不是我曾經酗酒的事情。他們說，這是好事。你認為呢？”
??能聽見池子蕭將“酗酒”這兩個字一點不卡頓地說出口，王耀本來應該是高興的，可惜，池子蕭接下來的話，卻讓王耀重新擔心了起來：“所有的好壞，都是看個人的。但是單就‘運動員’這個身份來說，網絡輿論的這種轉變，確實不能算是壞事。”
??不能算是壞事。
??池子蕭閉了閉眼睛，靠在牆上，自嘲地笑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池子蕭，你現在情緒不對。”王耀皺眉，聲音也逐漸嚴厲起來，“林萱這個人是有點小聰明，但總體來說還是個又蠢又壞的女人，她惹出多大的亂子都可以預期，當你和她糾纏在一起的時候，你就早應該做好準備！而下午就是你們羽毛球隊的首場比賽，你不去和搭檔琢磨對手的戰術、不去和隊友在一起、不去聽教練的意見，你在這裏糾結這些沒用的東西？你想幹什麽？你想放棄這次全運會的機會？！”
??池子蕭明白這些，實際上，經過省羽毛球隊的集訓，他和Feverder差不多已經恢複到了全盛時期的狀態，別說是初賽的小戰隊，就是現在把他們放到總決賽去，池子蕭也有把握能拿下比賽，他不會放棄全運會的機會，隻是心中憋著一股氣，迫切地想找個人來認同自己而已。
??這一通電話說到現在，池子蕭已經知道，王耀不是那個他可以傾訴的對象，他和沒有經曆那連串巨大挫折之前的自己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天真地驕傲著，仿佛，無、堅、不、摧。池子蕭的聲音平平淡淡的，乍一聽上去還真有種已經被王耀說服的樣子，道：“我知道了。”頓了頓，池子蕭輕笑了一聲，道，“今天下午我的比賽大概安排在三點左右，我是省隊的一雙，你要是有興趣，可以看看。”
??王耀的眉頭依舊是微微皺著的，他了解池子蕭，他不可能這麽輕易被說服，忍不住試探道：“池子蕭，你讓我看你的比賽，嗯，你的雙打比賽，是想讓我看什麽？”
??“看我贏。”池子蕭轉身往回走，運動員的午餐時間差不多到了，語氣有些輕飄飄的，“光翼為了讓我能作為俱樂部的代表參加省隊，已經出了不少力，現在是我回報他們的時候了。”隻是，頂著幾乎算是層出不窮的罵聲，這一次，即使手握羽毛球拍，即使站在了華國最大的官方比賽現場，池子蕭也沒有了當初能掌握命運的信心和勇氣，他的未來，一片茫然，他行走在未來的路上，孑然一身，沒有人陪伴，沒有人理解。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