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堅定的意念

  車輪與鐵軌有規律地碰撞回響，窗外景致頗為雷同，令人昏昏欲睡。行駛2小時有餘，和蕭琦一同上車的人大多入夢，蕭琦卻一直很清醒。


  ??蕭琦覺得這次回家有一種儀式感，肩負著某種使命，神聖莊嚴。這次回去，不僅是把滿載自己重要回憶的家交付出去，還是與故鄉的訣別。


  ??還記得開學時帶著奶奶給的存折走下火車，走進校園，那時的他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沒有刻意保守什麽秘密，隻是沒興趣也沒必要與人交流。李哲和白璐，他唯一的兩個朋友，構成他與外界社會的聯係。孤僻但安全。至今他仍然習慣性地想回到那時的世界，但已回不去，他的生活發生了客觀的巨變，他自己也做了很多事，促進了他與原來的世界的分離：他和白璐不可能再密切聯係，他和李哲之間也好像出現了一層隔膜，和他與白璐的關係變化有關吧。


  ??列車滾滾向前，窗外的風景依次向後，突然有某種新感悟，好似是過往活著的經驗疊加到一定程度，突然發現了質的變化。跟著時間向前吧，隻要不後悔就好了，蕭琦想。


  ??終於到站，蕭寒在車站等蕭琦，準備帶他直接去房產公證處。他們要把房產過戶到蕭琦這裏，但房產之後要三人平分。他們今天要先辦理過戶。


  ??“需要的東西都帶了吧？”蕭寒沒有和侄子重逢的噓寒問暖，直接切入主題。但這倒不讓蕭琦反感，因為他也討厭那些無意義的客套。


  ??他反感的是伯伯匆匆的腳步，急促的樣子，恨不得一秒都不能等地要把奶奶留下的最重要的財產拱手於人。


  ??他知道伯伯是有債務要還，他需要用賣房的錢挽留瀕臨破產的公司。但，如果奶奶沒出事，他也一樣還不了錢。不是嗎？


  ??反觀自己，他連下頓飯都快沒著落了，他就不缺錢嗎？蕭琦認為，這一切都隻能是因為，伯伯從來都不像他這般珍惜那棟房子，也並不像他這樣懷念奶奶。無論如何，本質原因如此。


  ??其實，在這次這個突然提出要買房的人出現前，蕭寒也已決定讓公司破產，但他正在著手破產流程時，一個出手豪闊的購房人出現了。他看過房子後，當即決定買下，一次性付清房款，甚至都不略微砍價。蕭寒，當然還有蕭茹，都覺得這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蕭寒甚至覺得這是母親冥冥中的，他以為母親最終想通了，原諒了他，並明白了他的難處，願意幫他。


  ??“快走吧。”不善言辭的蕭涵咕噥了一下，就引蕭琦到他的車旁。蕭琦小時候覺得家裏有車的伯伯是很富有的，不過現在看來，這輛車有點老舊了。


  ??坐在伯伯的車上，兩人均一言不發，靜默著開了一裏路。故鄉的空氣仍讓蕭琦有熟悉的安全感，本能的依戀，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蕭琦心裏就無比沉重。


  ??“那些花長得不錯。”蕭寒突然說。“你伯母在照顧，每天都澆水。”


  ??“好……”蕭琦想說句謝謝，但在今日的氣氛下，他說不出口。他覺得不管怎樣，自己和伯伯、姑姑的關係都不會再變好了，除非他們突然決定不賣掉奶奶的房子。


  ??“房子真的要賣，我也不舍得，但是沒辦法。”見蕭琦臉色陰沉，蕭寒能猜到緣故，他這話是試圖安慰蕭琦，卻完全沒起到效果。


  ??究竟有什麽沒辦法的？如果願意，怎樣都能想到辦法。蕭琦無法改變這個想法，因為他隨時都願意付出一切保住奶奶的房子，貧窮、饑餓，他都不在乎。


  ??然而，他突然察覺到有什麽和不久前自己這絕對堅定的意念不一樣了。他的“一切”裏是否包括楚佳桃呢？


  ??不，小桃是人，不是物，他提醒自己，也讓自己暫時免於糾結這個問題。


  ??房產公證處到了，遠遠地，蕭琦就看到一個身材矮小的女人在門口踮著腳眺望，她今天沒穿高跟鞋，個頭一下子塌了下去。近看，她甚至沒穿她一貫的華麗裹身裙，穿了一件素色襯衫、牛仔褲，現在的她看起來比之前老了10歲，不過蕭琦覺得這樣的穿著更符合她的年齡。


  ??蕭琦完全不知房產公證怎麽辦，也不想問，到了後他幹站在蕭寒和蕭茹麵前，也不和蕭茹打招呼。蕭茹本來就很急躁，見蕭琦的態度，欲批評之，被蕭寒拉住。


  ??“走吧，跟我走就行了。”蕭寒向那設計得毫無美感的建築物大門走去。蕭茹作罷，不滿地白了蕭琦一眼，隨之而進。


  ??要忍耐，蕭琦告訴自己。待這繁瑣的令人生厭的流程結束，他就和這個女人沒關係了。


  ??“到得太晚了。上午都不見得能排上。”蕭茹大聲抱怨著。


  ??“這下中午都別吃飯了。”蕭茹不安地看向前麵的長龍，“怎麽會有這麽多人要辦這個。”


  ??沒人回應蕭茹，蕭寒也沉默地看著手機。他們三人雖站在一起，卻像毫無關係。隻有了解內情的人能察覺到他們三人之間微妙的張力。


  ??“我到了。”蕭琦這時候才給楚佳桃發信息，不是他沒想著，是從下火車見到伯伯，到剛剛見到姑姑，他的神經都很緊繃。“有重要的事要辦不能分神”的意識讓他懸著一顆心。


  ??“太好了，火車晚點了嗎？我正在擔心你呢。”楚佳桃很快回道。


  ??“沒有，剛剛和我伯伯姑姑在一起，不太方便。”蕭琦如實說。“你呢，在幹嗎？”


  ??“在上課。唉。”楚佳桃看了眼身邊空空的座位。自入學來，林語珊上課很少缺席。楚佳桃為送蕭琦也缺席了第一堂課，到了後才知林語珊也沒來。發了信息，沒回複。


  ??“好。”蕭琦簡短回複，卻忽略了楚佳桃那一句“唉”。


  ??隊伍往前挪了挪。他注意到姑姑正在向他屏幕上瞟，他警覺地收起手機。


  ??“上次姑姑看到你的小女友了。”蕭茹的聲音突然溫柔起來，臉上堆起笑容。“不過，到底哪個是你的小女友啊。”


  ??“和你沒關係吧。”蕭琦極其痛恨蕭茹那做作的樣子，於是決定悄悄放開忍耐的閘門。


  ??“你……！”


  ??蕭琦目睹蕭茹瞬間變臉，這場景他見過很多次，正因了解姑姑這一特技，他剛才才忍不住引它出來，讓它暴露於陽光下，他好狠狠地嘲諷一番。


  ??“怎麽了，姑姑，您剛才不是態度很好麽。怎麽現在對你親，愛，的，侄子這麽凶呢。”蕭琦冷冷地說。


  ??“你怎麽可以這麽和長輩說話？”蕭茹咬著牙，向前一步。


  ??“那又怎樣？”蕭琦低頭，狠狠地盯著蕭茹。


  ??蕭茹向後退了一步，她沒想到蕭琦突然開始和她正麵對抗，憤怒之餘，又有些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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