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晚春世界
“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能進來，你進來影響別的顧客！”李佳毫無懼色地站在那人麵前。
??那一刻，楚佳桃的情緒很複雜，她很敬佩李佳一個女孩子能那樣有勇氣衝在前麵。她同時擔心李佳的安危，她知道這個重考生有過過激舉動，李佳現在站的那個位置很危險。楚佳桃緊張地仰頭看著，怕下一秒重考生動手，李佳會從樓梯上摔下來。楚佳桃還有一層心思，她仍舊無法確定是否應該不讓這位重考生上二樓，身邊的馬明明沒有行動，也因有這份疑慮吧。
??“俺……俺要找的書在二樓……”那人依舊以懇求的姿態對李佳說。
??“什麽書？我去幫你找。”
??“《資……資治通鑒》，俺要找這本……”
??李佳哼了一聲，立即答道：“我們沒這本書。”
??其實楚佳桃前日整理書時看到過這本書，隻不過在角落裏不太容易被發現。
??“俺之前看到過，就在上麵……”
??“已經買完了，沒了。”李佳冷冷地說。她也忍不住用手捂了下鼻子，因為眼前人的氣味實在太難聞。
??楚佳桃覺得自己的雙腳如灌了鉛，她覺得自己作為店員，此時也應該做些什麽，然而一種強烈的恐懼阻礙著她行動。突然，她聽到樓上傳來一個淒厲的喊聲。
??“啊——！啊——！啊——！”
??李佳也嚇得向後退了一步。她眼前那人突然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樓下樓上的顧客都驚嚇不已，紛紛詢問怎麽了，向樓上看去。
??馬明明這才回過神來，三步兩步上了樓，擋在李佳麵前。
??“先生，您稍等，我去給您找一下那本書，不過如果真的沒有也沒辦法。”
??“我要進去！我要進去！”那人沒有仿佛沒聽到馬明明的話，仍舊大吼著，“為什麽你們都要阻止我？為什麽你們都要攔住我？讓我進去！”
??“保安呢？你們沒保安嗎？”一個膽怯的女顧客尖聲對楚佳桃說。
??“啊……我們……抱歉……”楚佳桃知道書店所在的商場是有保安的，但一樓此時隻她一人，她不能擅離職守。
??“先生，我也是重考生，我和你一樣。我今天在這兒打工，就是為了給自己掙一分錢，同時備考。但我不會像你一樣，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很多次了，隻要你還是這樣，你就不能進這家店，請您離開。”李佳定了定神，再次提高了嗓音，義正言辭地說。
??楚佳桃不知李佳所說的是不是真的，在那之後她也沒有機會證實，她之後向馬明明問起，馬明明說他也不知。僅憑那次李佳自己所言，楚佳桃第一次了解到她的處境。平日，李佳是一個少言寡語，默默工作的女孩。看樣子沒有男友，在書店亦沒有關係好的同事。
??那天，在李佳說了那番話後，重考生安靜了幾秒鍾，轉身下樓，嘴裏不知嘮叨著什麽，邊嘀咕邊離開了。李佳什麽也沒說，上了二樓。楚佳桃覺得多虧了她挺身而出，維護了店裏的秩序，結束了那場鬧劇。但她依舊無法確定書店所做的是不是對的。
??那日下班後，馬明明堅持要送她到地鐵站。暖風吹起，蘊含著初夏的味道。地鐵站口，人流湧動，馬明明對她一直說著什麽，他的話融入了喧鬧的背景音。告別，上車，車門漸漸關上，駛動……一起滾滾向前的還有楚佳桃的青春。更大的世界在她麵前悄然拉開帷幕，很多人和事在這裏分界，將要歸入上一個單元。
??***
??匯金苑小區附近人煙稀少，和廣海文化大學附近的車站有迥然之別。走進自家小區，漫步於高級磚石鋪設的小路上，楚佳桃又覺得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晚風輕拂楊柳，外麵的春花已經凋零，楚佳桃家的小區卻安排了一些足矣亂真的假花，讓這裏顯得四季如春，唯有香氣無法擬真。18年來，她一直生活在這樣一個被保護得很好，卻有點偏離真實的世界。她想到今日李佳攔在那位重考生麵前，她想到李佳說自己亦是一名重考生，她覺得有些愧疚，如果李佳，以及她在世上所遇的其他人對她有惡意，隻要不真正傷害她，還是可以理解的吧？這個世界是不平等的，而自己是既得利益者。承受一些人的怨氣，也是應該的吧。
??“媽，我回來了。”推開自家門。那一瞬間，秦姨已經不在了的痛再次讓楚佳桃的心揪痛，她卻慶幸自己會痛，因為就在那一刻，她才發現此前的半個月，她全情投入學習和打工，竟沒有幾次想起秦姨。
??人就是這樣擅長遺忘嗎？
??曾智楠不在家。客廳變得比楚佳桃離開時整潔。楚佳桃腦海中原本有個畫麵：家裏沒有秦姨打理應該變得比較亂，她許久沒回家，媽媽也應該有點孤單，她要好好陪陪媽媽。眼前現實才提醒她母親一直是獨立而堅強的女性，此時曾智楠應該還在事務所忙碌吧。
??楚佳桃在客廳的沙發上躺倒，突然覺得無比疲憊。近日她一直牟足了勁，希望能突破一些東西，她努力向前進，無暇考慮自身。但她想突破的是什麽呢？她的阻礙又是什麽呢？為什麽她明明生在這樣一個優渥的環境，卻總覺得自己這樣無力，需要很努力才能走下去呢？
??希望能被人需要……
??楚佳桃內心輕輕念道。
??一直以來，無論在哪兒她都是被照顧，或是被人用羨慕嫉妒的目光注視著，這仿佛是她的命運，想改變極其艱難。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對於這個世界，至少是對於自己身邊的人而言有一點意義，不希望成為別人的包袱。媽媽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才在秦姨離開後也努力將家收拾好，努力工作，努力下去的吧。
??她現在向前進，但缺乏目的。她想找到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但眼下她還看不清未來，甚至連腳下都不能盡觀……
??不知過了多久，曾智楠下班後回來。見家中開著燈，便知女兒回來了，進門，同樣是喚了聲“小桃”，隻見女兒在沙發上已睡著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