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開往南方的列車
楚佳桃幾乎沒出過遠門。那個時候,當記者這件事對她而言是不可想象的。窗外的風景持續不斷地向北移動,高鐵穿過春日的花海,筆直地向北前行。開往南方的列車,將楚佳桃引向一段未知的旅程。
??長久以來,楚佳桃不是宅在家裏,就是往返於學校宿舍和圖書館,剩餘時間,她為了填充自己心中那難以名狀的空白,則讓自己參加了許多學校活動,至於為什麽參加,過程的意義,她又始終缺少答案。她知道自己一直在迷茫著,也總是被一種不斷擴張的空虛感侵襲著,似乎這種空虛感在自己加入話劇社後,在自己認識林語珊後,在陳時宇闖入自己的生活後有消退的跡象,但是新的煩惱又接踵而至,此時,飛馳的高鐵似乎象征著一種拋開,一種逃離,她拋開了令自己煩惱的事物,逃離了痛苦,但那欲蓋彌彰的空虛感卻又無孔不入地回歸了。花海,樹木,藍天,變得美麗卻蒼白,楚佳桃隻盼望著前方的路途能有什麽重新將她填充。
??或許,這還是因為秦姨的事所帶來的悲傷吧,就算表麵上不提,內心也難以忽略。這次旅途,楚佳桃和母親最大的目的便是帶秦姨回故裏,並見見那兩個似乎一直是秦姨的拖累的人——她的丈夫和大兒子。秦姨的小兒子趙順全此時正坐在楚佳桃對麵,媽媽坐在楚佳桃左邊,三人都不說話,他們實在沒辦法在這樣的旅途中談笑,而三人剛好又都不是擅長聊天找話題的類型。於是,列車開了將近兩小時,除了一開始還提到一些趙順全工作近況的問題,就再沒人開口。
??楚佳桃有一種奇怪的自我責備——秦姨走後,她似乎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中,蕭琦的事也好,和陳時宇分手也好,她的心思還放在這些兒女情長之上,此行雖說有重要使命,但楚佳桃卻總覺得自己內心有一種微妙的偏移,因為她心裏還懷著另一個目的,那便是離秦姨的老家不遠的蕭琦的家鄉。這種偏移令楚佳桃感到極其慚愧,不久前她為自己竟然沒因秦姨離開哭泣而自責,後來她哭了出來,事後卻覺得那仍是為了兒女情長而哭,她心靈中的某處似乎把秦姨的事隔絕了,此時坐在對麵的趙順全也忽然讓楚佳桃產生了一種距離感,或許,本來就不是很熟悉吧。一直以來,在楚佳桃心中,他不過是“秦姨的小兒子”。然而,更令楚佳桃不安的事,她試著回想秦姨的事,卻忽然發現從昨天起,許多回憶漸漸模糊起來,那些原本真實發生的事情似乎以秒為單位飛快地逝去、消散,似乎連同秦姨的離開一起漸漸遠離楚佳桃。到了此時,她拚命地想象,竟然沒辦法清晰想起秦姨的麵容。難道她這麽快就開始忘卻了嗎?
??原來比分離更可怕的事是遺忘,記憶是如此不聽楚佳桃的心願,急急忙忙地走開,像這飛馳的火車,窗外的每一寸風景都隻能停留片刻,那些幸福溫暖的記憶像飛鳥,一閃而過,像搖曳的燭火,隻有微乎其微的光亮,下一秒便要熄滅了。
??楚佳桃甚至忘記了自己是第一次出遠門,因為關注著自己內心的自責,竟然忘記了不安和慌亂。也可能是因為媽媽就在身旁,再慌亂也有些說不過去了吧。不過,秦姨在的時候,她總是拒絕遠行的。秦姨在的時候,媽媽也拒絕遠行,除非為了工作,否則她永遠把自己關在事務所裏,埋在那些複雜的法律文件中。
??一想起遠行,楚佳桃又忽然想起有一次,她和陳時宇在廣海市的地鐵中,她曾說自己向往遠方,卻又沒有去遠方的勇氣。那個時候,看著陳時宇鼓勵的微笑,她心中竟然曾經生出過溫暖,生出過勇氣。頓時,一股酸澀冒了出來,楚佳桃趕忙將它壓回去,壓著壓著,又和自己較起勁來。她有一種不願麵對的恐懼,怕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如今,一切都像這列車一樣,不能回頭了。
??她知道,所謂陳時宇帶給她的勇氣,不過是旁人帶給她的,不是她自己的。一旦陳時宇不在身邊,她就會失去那份勇氣,所以那不是真的。
??此時,她要追尋什麽?
??已經失去過了,拋開過了,現在,她要追尋什麽?
??“小桃,小桃?”
??曾智楠忽然拍楚佳桃,母親在她耳邊小聲而緊張地問:“看見我錢包了嗎?”
??“啊?”楚佳桃一臉茫然,她根本不知道母親把錢包放在那兒了。此時,隻見曾智楠來回翻找,頭上也隱隱滲出些汗來。
??錢包裏沒有多少現金,銀行卡也在其他地方,但裏麵有身份證。此行不知道何處要用到身份證,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沒買返程車票或機票,返程無論是乘飛機和火車都需要身份證。曾智楠使勁回想,她記得自己半個小時前還掏出錢包,在推著賣方便麵、礦泉水的小車的乘務員那裏賣過一瓶礦泉水,後來呢?錢包放哪兒了?
??“您怎麽了?在找啥呢?”趙順全似乎看出了曾智楠的異樣。
??“我錢包找不到了……”曾智楠壓低聲音道。
??“啊?不會吧?”趙順全大驚,“那咋辦呢?”
??“我再找找……”曾智楠無奈地答,低著頭繼續翻找。
??“不會是被偷了吧?”趙順全提示道。
??曾智楠恍然驚醒,不久前自己因為困倦有些要打盹,恍恍惚惚間,好像有好幾個人從她身旁過,不過她不記得那些人的樣貌了。如果錢包是那個時候被偷,那小偷應該還在這輛車上。
??“小桃,剛才你看見什麽人從我這邊過了嗎?”曾智楠小聲問。
??楚佳桃剛才一直看著窗外,印象不深了,不過她也記得有一群人經過,那群人穿著很普通,麵目也比較模糊,屬於埋在人群裏就找不到的類型。
??“我記得好像有一個穿綠衣服的!”趙順全忽然有了頭緒。
??曾智楠悄悄站了起來,大體環視了一下車廂,又慢慢走向洗手間,來回溜了一圈,這節車廂裏並沒有穿綠衣服的人呀。難道已經去了別的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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