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異國他鄉
異國他鄉，陌生的建築，陌生的人，連呼吸都能吸進空氣中蘊含的那份陌生味道。夜晚降臨，他常常獨自躺在學校宿舍的床上，默默聆聽著周遭令他倍感陌生的語言，腦海中浮現的盡是他故鄉小城的回憶。
??一些同學邀請他一起去酒吧玩玩，他能推諉便推諉，即使實在很難拒絕，他也常常坐在喧鬧狂舞的人群中一個人喝酒，安靜無言。他是個很英俊的男孩，即使在美國也是十分富有吸引力的存在，一些白皮膚、金發的少女對他眨眼，一些身材惹火、紅發的成熟女人對他微笑……他也隻是微笑回應，一個人靜靜地若有所思。
??他意識到他對家鄉的思念是多麽深刻，意識到家鄉有一個人自己是多麽不可或缺。可是自己當初一聲不吭就離開了她，如今還能回頭嗎？
??家鄉忽然傳來姥姥病重的消息。聽聞這個消息時，頓時覺得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抽走了，他本以為自己心裏對姥姥已經產生了怨恨，可是那時他的心裏湧上的隻有酸楚，痛苦……姥姥的存在，是他內心那點安定感、根基感的來源。原來隻要她活著，陳慕涵的內心就會覺得還有一個可以依靠的港灣。
??他不顧一切地回國，回到一度令他受傷，如今更令他心碎的姥姥的身邊。在病床前，他緊握著姥姥的手，注視著姥姥的眼睛，聽姥姥對他說的字字句句。他終於明白當時姥姥的用心：姥姥知道自己身體不好，繼續撫養他恐怕不會長久。為了讓他能順利離開自己，去他母親那邊，她才故意說“終於能放手了”等話。病榻上，老人不斷地反省自己的錯誤，一次次地對陳慕涵說對不起。
??在這個世上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陳慕涵的內心，因為他實在是個很善於偽裝的孩子。他慣用偽裝保護自己，保護自己自尊心極強，敏感脆弱的內心。即使是那個時刻，他也不輕易在姥姥以外的其他人麵前流露出自己的悲傷，努力表現得雲淡風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做，偽裝，仿佛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本能……
??姥姥臨走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令陳慕涵難以忘懷，老人在陳慕涵耳邊緩慢而艱難地說：“好好愛身邊的人。尤其是你的媽媽和弟弟。”
??好好愛，如何去愛呢？陳慕涵努力嚐試著，他第一時間回到自己心愛的女孩麵前，盡自己的全力挽回自己失去的愛情。他努力而笨拙地去幫自己的弟弟，對自己的母親則盡量客客氣氣。他努力掩飾著、壓抑著自己的壞脾氣……他的愛，他們感受到了嗎？
??事業對於自己來說真的是最重要的嗎？曾有那麽幾回，陳慕涵覺得也許真的是這樣。因為工作令他感到安全，工作讓他找回他一直熟悉的孤獨感，工作讓他覺得自己就算不會再擁有，就算仍舊會失去，也有一種能親自爭取，親手掌控的感覺。至少工作中他所能獲得的一切都是能憑借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感情卻不然。人心不能掌控，這個道理他懂，可是有些人卻還是一直喚起他的執著……
??從小到大，他一直努力營造著自己生命中的“確定感”，正是因為那些伴隨他成長的點點滴滴中充滿著許許多多的“不確定”，他身邊充滿了對一切都“不確定”的人，這令他感到煩躁不安，因此他漸漸生出一種強大的掌控欲，這種欲望甚至漸漸從工作蔓延到了自己的戀人……
??林語珊會誤解自己，也許很正常，因為自己從未坦率過。可他一直在努力啊，難道這麽多年的相處，她還不能從他的眼中明白他的真誠嗎？難道他那麽愛她，她還是對他的靈魂分毫都不了解嗎？
??她知道現在還認為，對於他來說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嗎？
??此時，陳慕涵玩弄著手中的安眠藥片，輕笑著喃喃自語：“如果我真的將這些都吞下去……明天一早，她看到新聞……”
??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感覺到有一絲快意。她走進婚禮殿堂的那天，大街小巷都在報道著他的死，一個當紅明星的突然死亡。即使他不去婚禮現場，一樣可以毀掉他們的婚禮……而林語珊，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自己了……
??啊……他多想深深地刻進林語珊的生命裏，叫她這一輩子都對他難以忘懷。正如曾經他每一次擁抱她，每一次和她親密接觸的夜晚，他試圖用身體傳遞給林語珊的他的寂寞，他的狂熱……
??陳慕涵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他與林語珊那些親密的過往，浮現她那張美麗的臉龐，浮現她在大橋上從上往下俯視他時焦急的樣子，浮現她雙唇輕啟說他最在乎的是工作時的畫麵……
??關於林語珊的一切，就像一片平靜而寬廣的水麵，回憶的一個個鏡頭在水麵上回放，讓陳慕涵看得發癡。水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寂靜得有一點令人害怕，林語珊美麗的麵容仿佛在召喚他……再向前走吧，走進這深不見底的水裏，沉入水底，沉入回憶，再也不用麵對這令人痛苦的一切，再也不用麵對所有背叛你、拋棄你的一切……
??啊！！陳慕涵想喊，可是喉頭卻仿佛被什麽堵住，什麽也喊不出來。
??可是忽然，那平靜的水麵上蕩開一點漣漪，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容。
??那仿佛是他自己，又仿佛不是。他微笑著，堅定地看著自己，仿佛將那寂靜的、令人覺得可怕的氣氛全消除了。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是你弟弟啊！”
??“媽不在了後，在這個世上，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啊。”
??那人溫柔地對他說，帶著寬容，帶著理解……
??這不是他平日一直嘲諷，說他蠢、笨，可是有時卻忍不住和他說心裏話，他也總是耐心聆聽，從來不知嫉妒為何物的聖人弟弟嗎？
??“哥哥，我還一直陪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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