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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相求

  掃帚不急不緩地劃過地麵,留下獨有的沙沙聲,雨露低落到地麵,發出清響。雲流閉著眼感受著院中的一切,今日雨水似乎停了,正是出行的好日子。她睜眼望著紗帳,入眼仍是烏漆一片,她摸索著穿好衣服,徑直往木窗走去,窗外地麵上盡是濕意。


  ??她扶上玉壁,幽藍的微光閃過,她已到了院中。今日雲流穿了一身黑袍,她回頭望了一眼寢殿,拉下帽沿直往王府後院走去。幽靈蝶四下飛舞,往各個角落撲去。


  ??一路暢通無阻,雲流很快走到了後院的牆下。她望著高牆頓了頓,接著穿牆而過,幽靈蝶貼在她身上。她立在牆下環顧四周,果然四下無人,華紹在九王府四周遍布眼線,唯有後院勢力薄弱,此時正是眼線換崗的時辰。


  ??雲流快步往永安坊門走去,一路上人影稀少,三三兩兩的小販嬉笑著從她身邊走過。城中藏龍臥虎,她不敢召出幽靈蝶,隻得依著記憶往將軍府走去。


  ??華心兮信上說,姬青離此人神秘莫測,與八皇子倒有些交情。想要接近他隻能尋求夏決幫忙,雲流眼神沉了沉,若非迫不得已,她此生都不願再見他一眼!

  ??傷謝酉的人是夏決的人,明年進攻午雲的也是夏決的人,思及此她心中充滿了厭惡,又不得不去尋他。


  ??雲流心事重重地走到了征國大將軍府邸前,天色微蒙,將軍府大門已開,守衛立在兩旁警惕注視著她。她捂的極嚴實,壓著聲音說:“去叫你們將軍出來,宮中有急事!”


  ??守衛先是一愣,隨即說:“請稍候片刻。”一個守衛快步往裏通傳消息,另一個守衛依然警惕地盯著階下的雲流。


  ??雲流舒了口氣,看來平日夏決沒遇到這種事,將軍府守衛對此也習以為常了。她靜靜地等在府門前,身後的長坊空無一人。


  ??不多時,門後出現了兩個急匆匆的身影,夏決隻胡亂披了件月白的外袍走出門來,看著門下一身黑袍的人有些疑惑,這是……?

  ??雲流猛地抬起頭,黑沉的眼珠直直盯著他,夏決渾身一震,快步走下台階問:“你……怎麽過來了?”他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往府門走去,不忘看了兩個守衛一眼。


  ??守衛心領神會,立馬站直了身,似是眼前空無一人。夏決滿意地拉著雲流拐進了花園小徑,路上並無下人,兩人很快到了一處低矮的樓閣前。


  ??樓閣四麵環水,隻有一條細長的木橋通往閣中。雲流伸腳在平整的木板上踏了踏,十分結實。夏決看著她欲言又止,雲流不去看他,他終是歎氣說:“走吧,去書房。”


  ??兩人一步步地走進樓閣,夏決警惕地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才關上了門。閣樓裏彌漫著厚重的書卷氣,角落的明珠散發出淡淡光亮,兩人的影子落在木板上,一時間氣氛異常安靜。


  ??夏決拉開長凳坐下,看著雲流撩下衣帽,他忍不住問:“長公主,今日造訪敝府有何貴幹?”


  ??雲流坐到他對麵,看著他堅毅的臉反問:“怎麽,本宮不能來?”


  ??夏決欲言又止,皇上命人嚴密監視九王府,他不信她不知情,他輕聲問:“長公主,今日是如何走到將軍府的?”他很好奇她是如何走過來的,為何來找他。


  ??雲流譏誚地看著他說:“大將軍放心,並無人發現本宮出府,絕不會連累將軍!”


  ??夏決苦笑,已有月餘不曾見過她,讓他輾轉反側進退兩難的人,如今就在他麵前,卻不知何故冷漠如斯。他眯起眼看著她的輪廓慢慢扭曲,樓閣外天光漸起,他壓下心頭的煩躁又問:“長公主,可要用些糕點?”


  ??雲流搖搖頭說:“夏將軍,我今日冒昧前來,是想請你幫個忙。”雲流直直地看著他,思考著如何開口。


  ??夏決一愣,她冒險出來是想找他幫忙?夏決沉著臉說:“長公主,秋雨寒涼,喚下人送信來便是,公主殿下何須親自過來。”


  ??雲流看著他關切的模樣,心中有些矛盾,思索了片刻說:“夏將軍,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薄霧浮起在水麵上,幾支殘荷倒在水上,四周一片寂靜。夏決默了默,仍是走上前把外袍披在了雲流身上,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邊:“長公主,北國秋寒,萬勿受涼。”


  ??外袍上淡淡的熏香飄進雲流的鼻子,她回過頭,夏決已退到了她對麵,逆著光隻能看到他迷蒙的輪廓,她聽見他輕聲說:“今日午後,公主殿下去天女街浮生畫室,必能得償所願。”


  ??浮生畫室?雲流斂眉,這姬青離在畫室做甚?她朝夏決施禮,夏決側身避開。眼見薄霧散去,夏決輕聲問:“長公主可要回了?不若下臣送殿下?”


  ??雲流擺擺手說:“不敢再勞煩將軍,我自己出去倒是方便許多。”她本是溜出來的,夏決跟著豈不打眼?

  ??說著就要出閣,夏決猛地站起來,雲流下意識避開,夏決卻朝她步步逼近,將她逼到書架前。她有些惱怒,抬眼卻望進了一雙幽深黑沉的眼裏,夏決低低地說:“長公主,此次一別……”


  ??他的聲音充滿痛苦和糾結,最終化成了一句輕語:“長公主保重,長公主若有求,決必應!”


  ??夏決退開了身,雲流惱怒地推了他一把,從他身旁快步跨到門口,迎著寒風走上了木板。夏決倚在門口看著她消失在岸邊,他的外袍掛在木橋上,慘白如滿湖的薄霧。他慢慢走過去拿起外袍,心裏也滲滿了霧氣,濕漉漉的。


  ??他退回到樓閣裏,長凳上仍有溫熱,他方才想說,傾慕她已久還是他不日將會大婚?


  ??夏決伏在桌上,無意識地看著水麵,童四娘近日來過府上,父親與童太傅已在商議婚期。他那日遠遠看了她一眼,是個進退有度的女子,她若進了夏家,定是極好的當家主母。


  ??夏決歎了口氣,心頭秘事終是將它深埋,他與長公主今生今世絕無可能。如今府上內憂外患,便遂父親的意娶童四娘吧,她能替他打點府上瑣事,他雖無意於她,卻能給她遮風避雨的體麵,權當是對她的補償。


  ??夏決高大的身子立在書架前,他翻找了片刻拿起一卷曲譜,這是當年鎮守西北時所獲孤本,記載了西北蠻人驅妖咒曲,把它送給姬青離,姬青離必不會怠慢長公主。


  ??他收好曲譜,披上外袍急急出了府,直奔皇城。


  ??雲流在宮外遊蕩了半日,將城中輪廓熟記於心,她慢慢走進了天女街。入眼盡是書畫鋪,長街兩旁不少人向她招手喚:“這位公子氣宇軒揚,步履不凡,不若到本店暫歇,飲杯熱茶?”


  ??她心頭悶笑,分明是瞧她行容怪異,想一探究竟,她這黑漆漆的行頭幾時氣宇軒揚了?雲流裝模作樣地在長街上溜了一圈,隨意進了幾家畫鋪,打量著掛在壁上的字畫。


  ??就在她摸索著一幅花鳥圖時,一個身著淺藍裘袍的身影從她背後走過,掩入了字畫中。她渾然未覺,隻慢慢地欣賞著滿壁畫像。


  ??華天歌靜靜地坐在裏間的木桌上,畫室裏不知何時人已走空,隻剩沉浸在畫像中的雲流。華天歌清淡地挑眉看了一眼那個臃腫鬼祟的身影,午雲長公主今日在扮甚?

  ??等雲流回過神來,滿室畫像輕輕飄動,一個人影也無。她好奇地往裏走去,看到了窗下支起手的華天歌,不由心頭一跳,狀若無事地轉身欲走。


  ??“長公主……”


  ??雲流暴怒,猛地轉身朝他走去,惡狠狠地問:“這位小郎君白日發夢,叫著誰呢?”


  ??華天歌輕笑,清冷容顏有了些微光亮,他輕聲說:“長公主穿成這樣,莫非是偷跑出府?”


  ??雲流心跳如擂,她緊張地朝外張望,店外無人經過。她回頭瞪著華天歌,在他清明如水的眼神裏敗下陣來,惱怒地伸手摘了帽,露出了驚絕的小臉。


  ??她有些喪氣地問:“七皇子是如何認出我的?”她自認為掩飾得極好,怎料被他一眼識破。


  ??華天歌指著木桌示意她坐下,雲流板著臉坐下,本以為他會給她解惑,沒想到他悠然自得地拿起畫筆調試起來。


  ??雲流再問:“七皇子是如何認出本宮的?”


  ??華天歌淡淡地說:“長公主莫非以為我是憑外貌識人的?”他靜心作畫,潔白的宣紙上勾勒出一幅草原月夜圖。


  ??雲流很不解,不是靠人的相貌識人,他靠什麽?華天歌作畫極快,待落筆後他才抬頭看著她說:“氣息,每個人氣息有所不同,長公主尤為特別。”


  ??至於特別之處他並未明言,隻敲著木桌說:“長公主在天女街轉了這麽久,為何不去浮生畫室看看?”


  ??雲流聞言一震,警惕地看著他。華天歌聲音清冷,“公主殿下既然對侍女圖有興致,卻舍浮生而不入,莫非有何忌諱,或是避嫌?”


  ??雲流冷冷地說:“本宮去何處無須七皇子操心,聽聞近日若嬪娘娘身染風寒,七皇子不奉侍殿下,卻跑到這鬧市中舞弄畫筆,真真好興致!”


  ??華天歌看了一眼炸毛的她,驀地淺笑,真是來尋姬青離那小子的!他把熱茶遞到她麵前說:“若嬪娘娘身子不適,自有太醫院的人奉侍。”


  ??雲流沒有接,隻盯著他的臉不語。華天歌待墨跡幹涸,將畫掛在了長繩上,他從畫紙中走過,聲音透過沙沙的畫紙摩挲聲傳來:“浮生畫室今日清淨,姬青離午後匆忙離開了畫室,長公主可以盡享畫室了。”


  ??姬青離不在?雲流麵色不改,心裏卻是驚訝不已,等華天歌出了畫室,她急忙起身出門,往浮生畫室走去,裏麵果真無人。


  ??姬青離不在,那她要如何打探謝酉的消息?雲流咬咬唇朝門口走去,黑色長袍將她的身形容貌遮蓋得嚴嚴實實。


  ??華天歌立在長街對麵的一間畫室前,門口豎起的寬大襟帶微微飄散,遮住了他的身影。他看著那個急匆匆的身影失落而去,心裏更加確定,那晚姬青離抓獲的人就是長公主的人!


  ??在這等節骨眼上找姬青離,不是自投羅網?他在宮中看見夏決急匆匆地往後山走去,便猜到了首尾,隻是不想這人是傾雲長公主!傾雲與夏決還有這等交情?


  ??華天歌神色複雜,近日他接到了幽洲密信,要他密切關注大雍動向,索曦更是裝病潛回了幽洲。幽洲近日似乎有些變動,隻等索曦回來他便知道下一步如何行事了。


  ??華天歌清貴的臉上露出淺笑,一步步朝街口走去。一路上迷了不少小娘子的眼,一向安靜的天女街熱鬧起來,小娘子們爭相前來一睹美男子風儀。


  ??雲流壓抑著情緒回了九王府,一進凝香殿便被蘇玉拉到了房中,蘇玉緊張地問:“殿下今日外出可平安?可有暴露?”


  ??雲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說:“無事,姑姑不必太過緊張,我今日去天女街看了畫像,畫像倒是頗有趣味。”


  ??蘇玉懸了一天的心落回了原地,今晨她前來掌燭,發現榻上空無一人心頭驚出冷汗,在慌亂中看到殿下留在椅上的字條,她才冷靜下來,卻又擔憂殿下在外遇險。


  ??如今謝酉被擒,白靈失蹤,她不敢想象若是殿下出了事……蘇玉臉色發白,忍著後怕吩咐白鶴替雲流梳洗,她自己則跟在雲流身後,替她按摩著太陽穴。


  ??雲流近日心神不寧,入眠困難,早間又醒的早,眼下迅速爬上了兩片烏青。蘇玉用溫熱的帕子敷在她眼下,一股茉莉的清香鑽進雲流鼻子,她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放鬆了身體任由蘇玉按摩。


  ??蘇玉輕輕按摩著,手下觸感越發柔軟,輕微地呼吸撲在她手上。她停手仔細聽了聽,發現長公主已經睡著了,她心頭歡喜,朝外間的白鶴擺擺手,白鶴忙放下木盆走了出去。


  ??蘇玉守著雲流,替她蓋好棉被後開始做針線。入冬在即,她要給殿下趕出幾套冬衣來。南國人在北國秋冬倍受煎熬,殿下入秋以來已病了幾次,強壯如褚綏,近日也染了風寒,來後院找她討藥。


  ??蘇玉搖搖頭,起身將木窗全數關嚴,一室燭火黯然,她就著微弱的光芒縫製冬衣,身旁是熟睡在榻上的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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